第二天,薇明回到永宁侯府。一进柳氏的正院,就感觉气氛不对。柳氏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见她来了,勉强扯出个笑容,拉着她坐下。
“母亲,出什么事了?”薇明直接问道。
柳氏叹了口气,把一封揉得有些皱的信递给她:“你自己看吧,薇玉从青州来的。”
薇明展开信,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信是林薇玉写的,字迹不像往常那般飞扬,带着明显的委屈和愤懑。原来是她夫君王珩的上官,青州知府,以“体恤下属”为名,硬是给王珩塞了个“良家出身”的小妾!王珩推拒不得,只能收下。林薇玉气得在信里直哭,说那知府夫人还明里暗里敲打她,要她“贤惠大度”。
“岂有此理!”薇明合上信,脸色也沉了下来。二姐姐性子要强,和王珩感情又好,这凭空多出个人来膈应她,难怪她如此难过。那青州知府,分明是看王珩家世不算顶顶显赫,又年轻有为,想用这种方式拉拢和控制!
“我已经决定了,”柳氏语气斩钉截铁,“挑两个得力的嬷嬷和丫鬟,立刻送去青州给薇玉!一是帮她打理内宅,盯紧那个不安分的;二也是告诉王家和他们上官,我们永宁侯府的姑娘,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背后有人撑腰!”
这时,永宁侯林烨也沉着脸走了进来,显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他冷哼一声:“王家小子还是太嫩了点!他那上官,手伸得太长了!放心,此事老夫不会不管。回头我就修书给都察院两位老友,‘问问’青州官场风纪!再让人给王珩递个话,让他掂量清楚轻重!”
有父母这般强硬表态,薇明心下稍安。她立刻道:“我回去就给二姐姐写信,宽慰她几句。”
柳氏点点头,处理完薇玉的事,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薇明身上,带上了几分忧虑。
“薇玉这事,也给咱们提了个醒。”柳氏压低了声音,“薇明,你如今是定国公府世子夫人,门第比咱们侯府还高。陈淮如今位高权重,又得陛下和睿王看重,这往后……难免会有人动心思往他身边塞人。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成算,早做打算,可别像薇玉这样,事到临头才被动。”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薇明一下。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母亲这话虽然直接,却是大实话。高门大户,哪个男主子身边没几个妾室通房?陈淮如今后院清净,一是他本身性子冷,不重女色;二也是他们成婚时间不算太长,且嫡子出生,地位稳固。可将来呢?
她想起昨日踏青时那片刻的温情,心头泛起一丝微涩。但那感觉很快被理智压下。
“母亲的意思,女儿明白。”薇明放下茶杯,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世子非贪花好色之人,且眼下朝局复杂,他也没那份闲心。但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女儿会留心,也会……自身做好准备。”
这个“准备”,包括稳固自身地位,掌握府中中馈,培养心腹,以及,在必要时,展现自己的价值和不可替代性。感情?那太虚无缥缈了,在高门生存,靠的从来不是男人的怜爱。
从柳氏院里出来,薇明心情有些复杂。她信步走到生母苏姨娘住的小院。
苏姨娘如今日子清净,正在窗下绣花,见她来了,忙放下针线。
薇明把薇玉的事和柳氏的提醒简单说了说。
苏姨娘听完,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主母思虑得是。高门深似海,世子夫人这个位置,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看着女儿,眼神慈和却通透,“世子爷待你,比起许多勋贵子弟,已是极好了。但男人的心,尤其是他们那样的男人,最难把握。你如今有儿子傍身,地位稳固,这是最大的底气。”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有些事,堵不如疏。若真有那么一天,与其让外面不知根底的人进来,不如……选个老实本分、易于掌控的放在眼皮子底下。当然,这是下策,最好永远用不上。但手里有牌,心里不慌。”
薇明若有所思。苏姨娘的话,和柳氏的角度不同,却同样现实甚至更冷酷,带着她那个身份和经历沉淀下来的智慧。
“女儿晓得了。”薇明点头。她不会主动给陈淮纳妾,那等于自毁长城。但她必须拥有应对任何变故的能力和底气。
回到定国公府,薇明立刻给林薇玉写了封长信,没有一味安慰,而是分析了利弊,教她如何借势-侯府送去的人手和父亲的敲打,如何拿捏那个小妾,如何稳住王珩的心,字字句句都是实用的后宅手段。
同时,她也开始更细致地梳理澄心院的人事,将几个关键位置都换上绝对忠心的心腹。对府中的产业和人情往来,也抓得更紧。
陈淮晚上回来,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比平日更忙碌,眼神也更沉静了些。
“岳母今日叫你去,是为何事?”他问道。
薇明没有隐瞒,将薇玉的事和柳氏的担忧,略去苏姨娘那部分,简单说了。
陈淮听完,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看着薇明,语气平淡却肯定:“不必为无须有之事烦忧。我无此意。”
他的话很简单,甚至没有甜言蜜语,但薇明听得出其中的分量。他是在给她承诺。
她抬头,对他微微一笑:“妾身知道。”
她知道他的承诺在此时是真诚的。但她更知道,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承诺易许,世事难料。她感念他此刻的心意,但该做的准备,一步也不会少。
她林薇明,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的“心意”上。
自身做好准备,才是乱世安身立命、高门稳坐钓鱼台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