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东郡已至。”
“嗯。”
秦禹川淡淡应了一声,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伸手,不急不缓地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肃杀的黑甲洪流。
旌旗猎猎,戈矛如林。
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正满脸激动地望着他的马车,那眼神,灼热得像是要喷出火来。
王离。
秦禹川放下车帘,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整理了一下略有褶皱的衣袍,这才推开车门,姿态从容地走了下去。
脚尖刚刚沾地,一股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便扑面而来。
“末将王离,恭迎十公子!”
王离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捶在心口,动作干脆利落,甲胄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他身后的数千名东郡守军,亦是齐刷刷地单膝跪下,动作整齐划一,卷起一阵尘土。
“恭迎十公子!”
“王将军不必多礼。”
“快快请起吧。”
“谢公子!”
王离猛地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刚猛。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秦禹川,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敬佩与狂热。
“公子!”
“您在墨家机关城那一战,可真是……真是惊天动地啊!”
王离似乎想找个合适的词,但搜肠刮肚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
“末将镇守东郡,消息虽然闭塞了些,但公子的赫赫威名,早已传遍了军中上下!”
“弟兄们私下里都在说,我大秦除了有王翦老将军、蒙恬大将军这样的不世将星,”
“如今又多了一位定鼎乾坤的十公子您啊!”
秦禹川只是微笑着听着,不置可否。
“公子,您是不知道!”
“外界都传疯了!”
“还有那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机关兽,在您的剑下,简直就跟纸糊的一样!”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最让末将解气的,还是那帮自以为是的江湖人!”
王离重重一挥手,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
“什么天下第一剑,剑圣盖聂!听说他见了您的剑法,都得自愧不如,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前辈’!”
“还有那个什么‘流沙’组织的卫庄,生怕冲撞了您!”
“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王离仰天大笑,声音里满是畅快。
“这帮江湖草莽,平日里一个个眼高于顶,不把我大秦法度放在眼里,现在总算知道怕了!”
他笑完,又一脸真诚地看着秦禹川,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公子,末将……末将是真心佩服您!”
“末将恨不能追随公子麾下,随您一同荡平那些六国余孽,覆灭百家叛逆,为我大秦,扬威于四海!”
他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铿锵有力,周围的士兵听了,也都是一脸与有荣焉的激动表情。
秦禹川听着这一连串堪称离谱的吹捧,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哦?”
“我当真有这么大的名头了?”
“什么剑圣低头,卫庄让路的……”
他顿了顿,拖长了语调。
“连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可能会显得有些轻佻。
但由秦禹川说出来,配上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反倒让人觉得是一种平易近人的风趣。
王离闻言,却是一愣。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和郑重。
“公子!”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谄媚奉承之意!”
秦禹川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公子或许久居宫中,不了解这江湖上的规矩。”
王离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这江湖之上,哪有什么虚名?”
“所有的名声,所有的地位,所有的敬畏,那都是靠着拳头和刀子,一刀一枪,实打实拼出来的!”
“您在机关城外,一剑斩了燕丹,破了墨家引以为傲的机关术,这就是天大的战绩!”
“这一战,您打出来的,不仅仅是您自己的威名,更是我大秦的国威!”
“所以,盖聂也好,卫庄也罢,他们怕的,敬的,”
“不仅仅是您那天下无双的剑,更是您身后所代表的,我煌煌大秦!”
“这,就是实力!”
“谁的拳头硬,谁的刀子利,谁说的话就是道理!”
“公子的战绩,天下共睹,江湖共鉴!”
他猛地一挺胸膛,声如洪钟。
“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否认公子的功绩,末将第一个不答应!”
看着王离这副“谁敢说你不行我第一个跟他急”的铁杆粉丝模样,秦禹川是彻底没脾气了。
他伸出手指,隔空虚点了点王离。
“王将军啊王将军。”
秦禹川拖长了声音,调侃道。
“我以前只知道你们王家的枪法厉害,没想到,你这张嘴,”
“比起朝堂上那些引经据典的儒家文臣,还要厉害几分啊。”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憋着笑的亲卫,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离被他这么一说,那张黑脸膛也难得地红了一下。
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公子谬赞了。”
“末将……末将就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
“刚才那番话,实在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他嘴上这么说着,但那副得了夸奖后喜不自胜的模样,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秦禹川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王离,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忠诚,勇猛,还带着点可爱的耿直。
是个值得一交的纯粹军人。
而王离,在短暂的兴奋过后,也悄悄观察着秦禹川的反应。
他发现,这位十公子,在听到自己那番近乎狂热的吹捧时,
从始至终,眼神都清澈如水,没有半分得意忘形,也没有骄矜自满。
那份淡然自若,仿佛他口中那些惊天动地的战绩,都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份气度……
这份心性……
王离心中的敬佩,瞬间又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如止水,渊深似海。
和公子一比,自己刚才那副激动样,简直是太浅薄了。
想到这里,王离的神态愈发恭敬起来。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再次郑重地抱拳躬身。
“公子,您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乏了。”
“末将已在城中府邸备下薄酒,为您接风洗尘。”
“还请公子赏光,让末将聊表寸心。”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
秦禹川这次没有再开玩笑。
他来东郡,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王离的配合,拉近关系是必须的。
而且,他也确实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