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骸骨”空间站深处,一间由废弃货舱改造而成的、相对“安静”的临时居所内。顾离盘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周身暗红墨黑的混沌领域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将外界空间的混乱与嘈杂隔绝在外。
那枚得自“骸骨漩涡”的“虚空晶髓”悬浮在他身前,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精纯的虚空能量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然而,顾离并没有立刻吸收它。他的指尖,一缕更加凝练、带着毁灭与归寂气息的暗红混沌之气,正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剥离着晶髓内部一丝极其隐晦、几乎与虚空能量融为一体的……追踪印记。
这印记的构成方式,与他之前遭遇的噬界者手段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精妙,若非他对能量本质的洞察力因混沌特性而远超同阶,几乎难以察觉。
“果然……钓鱼么。”顾离血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这“虚空晶髓”的出现,乃至其信息的流传,很可能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是为了钓出那些对高纯度能量有需求、且具备一定实力的“鱼”。至于设局者的目的,无非是掠夺,或是……筛选。
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钓鱼?殊不知,钓上来的,也可能是一条能掀翻渔船的恶龙。
指尖力量微吐,那丝隐藏的追踪印记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融、湮灭。顾离不再犹豫,张口一吸,那枚失去了印记的“虚空晶髓”化作一道蓝色的流光,没入他口中。
轰!
精纯而磅礴的虚空能量瞬间在他体内炸开,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中注入了汹涌的洪流。这股能量带着空间的特质,狂暴而难以驾驭,寻常融道境修士若敢如此直接吞噬,恐怕瞬间就会被撑爆经脉,或是被混乱的空间之力撕裂神魂。
但顾离的混沌奇点,却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地旋转着,产生出无可抗拒的吸力。涌入的虚空能量尚未来得及肆虐,便被强行拉扯、吞噬进去。混沌之气翻涌,如同磨盘般将其碾碎、分解、同化,剔除其中狂暴不安的空间属性,提炼出最本源的纯净能量,滋养着他的修为,加固着那初生的混沌法则雏形。
整个过程看似狂暴,却在顾离绝对的控制力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厚重、深邃,周身那暗红领域的光芒也似乎凝实了一分。融道境的修为,正在稳步向着初期顶峰迈进。
不知过了多久,晶髓的最后一丝能量被彻底吸收。顾离缓缓睁开眼,眸中血光流转,仿佛有破碎的星河在其中生灭。他感受着体内增长的力量,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收集燃料”般的冰冷计算。这点进步,距离复仇,距离那渺茫的希望,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杀戮。
就在这时,居所那简陋的、布满了锈迹和刮痕的金属门外,传来了一阵小心翼翼的叩击声,伴随着一道略显谄媚、却又难掩恐惧的精神波动:
“大人……冒昧打扰。‘黑齿’先生派我前来,邀请您前往‘沉眠巨像’一叙。先生说……有笔交易,您或许会感兴趣。”
“黑齿”?顾离在之前搜集的零碎信息中,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是“破碎骸骨”空间站几个较大势力的头目之一,以情报贩子和中间人的身份活跃,据说手段通天,但更为人所知的是其狡诈与贪婪。
顾离目光微闪。他刚清理掉追踪印记,就有人找上门来?是巧合,还是……他并未完全清除掉某些更隐蔽的监视?亦或是,那“黑齿”本身,就与这陷阱有关?
他没有回应,只是心念一动,那扇厚重的金属门便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皮肤呈灰褐色、长着一对巨大招风耳的生物,它感受到门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毁灭气息,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碰到膝盖。
“带路。”顾离冰冷的声音直接在其脑海中响起。
那生物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
所谓的“沉眠巨像”,是“破碎骸骨”空间站核心区域,一个由某艘古老泰坦级星舰残骸改造而成的、相对“奢华”的场所。这里通常是那些势力头目、大型海盗团长或是拥有足够财力或实力的亡命徒聚集的地方。
跟随着引路者,穿过层层守卫和曲折的通道,顾离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曾经是星舰主控室的大厅。大厅内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神经舒缓剂和能量雪茄的混合气味。一些形态各异的生物分散坐在各处,低声交谈着,目光在顾离进入时,都不约而同地聚焦过来,带着审视、忌惮,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在大厅尽头,一张由某种巨兽颅骨打磨而成的庞大座椅上,坐着一个“人”。他保持着大致的人类形态,但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是诡异的漆黑,一双眼睛狭长,瞳孔是如同毒蛇般的竖瞳。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手指纤细修长,正轻轻摇晃着一杯如同血液般粘稠的液体。此人,正是“黑齿”。
“欢迎,陌生的强者。”黑齿放下酒杯,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滑腻感,仿佛毒蛇爬过皮肤,“原谅我的冒昧邀请。只是您在‘骸骨漩涡’的……壮举,令人印象深刻。”
顾离站在大厅中央,暗红领域自然流转,将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隔绝在外。他没有任何客套,直接以神念问道:“什么交易?”
黑齿对于顾离的直接似乎并不意外,他笑了笑,露出那口标志性的、如同墨玉般的牙齿:“阁下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我手中,有一份关于‘远古战场遗迹’的星图碎片。”
他顿了顿,观察着顾离的反应,但顾离的面容笼罩在领域的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黑齿继续道:“那处遗迹,传闻是某个早已消亡的高等文明与‘噬界者’爆发最终决战的战场之一。里面除了可能残存着那个文明的科技造物和传承,更重要的是……据说存在着一种名为‘源初之血’的物质。”
当“噬界者”和“源初之血”这两个词同时出现时,顾离那冰封的心湖,终于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尤其是“源初之血”,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属于白小小的外神本源,似乎对此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共鸣。
黑齿敏锐地捕捉到了顾离气息那一瞬间的凝滞,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继续说道:“‘源初之血’,据说是宇宙诞生之初,最本源的生命精华凝结,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和奥秘。对于提升生命本质、突破境界壁垒,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当然,遗迹内部危险重重,空间结构极不稳定,还游荡着一些因当年大战而变异、或是被遗留下来的守护机制和……噬界者残骸。”
“你的目的。”顾离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冰冷。
“合作。”黑齿身体前倾,竖瞳中闪烁着精明的光,“星图碎片我可以提供,并且可以为您安排最快、最隐蔽的航线。作为回报,我希望您能从遗迹中,帮我取回一件东西——一块半个手掌大小、刻有螺旋纹路的黑色石板。至于遗迹中的其他收获,包括那‘源初之血’,都归阁下所有。”
顾离沉默着。陷阱的味道几乎毫不掩饰。一个如此珍贵的遗迹信息,对方为何不自己去探索,反而要假手于人?那黑色石板又是什么?更重要的是,此事牵扯到噬界者,以及可能对复活小小有帮助的“源初之血”……
风险巨大,但潜在的收益,同样惊人。
“我需要遗迹和‘源初之血’的更多信息。”顾离开口道。
黑齿似乎早有准备,取出一枚信息晶体,隔空推给顾离:“这里面有我知道的关于遗迹和‘源初之血’的所有记载,虽然不全,但足以让阁下判断价值。您可以考虑一下。不过,时间不等人,据我所知,对这片遗迹感兴趣的,可不止我们。”
顾离接过晶体,神念迅速扫过其中的信息。信息确实残缺,但关于那处战场的惨烈,以及“源初之血”那种仿佛能赋予万物“初始”般特性的描述,让他体内的混沌奇点都隐隐加速了旋转。
“地点。”顾离收起晶体,问道。
黑齿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浓郁的笑容,他知道,鱼儿上钩了。他报出了一个位于“混乱之域”更深处、接近已知星图边缘的复杂坐标。
“三天后,在坐标点附近的‘漂泊者坟场’汇合。我会为您准备好穿梭舰和必要的补给。”黑齿补充道。
顾离没有再说话,转身便走。那引路的小矮个生物连忙跟上。
看着顾离离去的背影,黑齿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那血色的液体,狭长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诡秘的光芒。
大厅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如同由烟雾构成的身影缓缓凝聚,发出低沉的精神波动:“大人,他真的会去吗?此人……很危险。”
黑齿舔了舔漆黑的嘴唇,笑道:“危险?当然危险。不危险,怎么对付遗迹里那些真正的‘怪物’?而且……他对噬界者和‘源初之血’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强烈。这很好。传令下去,按照计划准备。记住,我要的是那块石板,至于他的命……如果能顺便带回来,自然最好。如果不能,就让那处远古战场,成为他永恒的坟墓吧。”
阴影中的身影微微波动,随即消散。
回到临时居所的顾离,再次布下隔绝。他摊开手掌,那枚记载着遗迹信息晶体在他掌心化为齑粉。他不需要这东西。
危险?他早已置身于最大的危险之中。
陷阱?他何尝不也是在将计就计。
“源初之血”……无论真假,只要有一丝可能对复活小小有帮助,哪怕前方是噬界者的老巢,是真正的仙境强者坐镇,他也会去闯一闯。
更何况,还能有机会,提前收取一些……利息。
他闭上眼,继续打磨着体内的混沌之力,等待着三天后的出发。暗红的光芒在狭小的空间内明灭不定,映照着他冰冷而坚定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