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电报？
顾云泽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在这个年代，加急电报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坏消息。
他接过电报，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苏月禾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神色凝重。
顾云泽深吸一口气，拆开了电报。
电报上的字不多，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边防三团一营连长周毅，于昨日执行边境巡逻任务时，不幸遭遇雪崩，因公殉职。望节哀。”
周毅。
这个名字，让顾云泽的眼前瞬间一黑。
周毅，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最亲近的兄弟。
他们一起在大院里掏过鸟窝，一起下河摸过鱼，一起扛过枪，一起喝过酒。
周毅性格憨厚，为人仗义，总是像个大哥哥一样护着他。
在他被顾家排挤，最落魄，最孤单的时候，是周毅，偷偷地把自己的津贴和粮票塞给他，拍着他的肩膀说：“云泽，别怕，有哥在。”
后来，周毅去了最艰苦的东北边防，他留在了京市。
两人虽然天各一方，但书信从未断过。
就在上个月，他还收到了周毅的信。
信上说，他娶了个好媳妇，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等孩子大一点，就带他们来京市看他。
他还开玩笑说，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姑娘，能看上他这个“病秧子”。
可现在……
现在，那个说要带老婆孩子来看他的人，那个说要永远护着他的人，就这么没了？
雪崩？
怎么可能！
周毅是在东北长大的，是在雪地里滚了二十多年的人，他对那里的山，那里的雪，比对自己的手掌还要熟悉。
他怎么可能会遭遇雪崩？
顾云泽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手中的电报，轻飘飘的，却重若千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云泽！”
苏月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她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发抖，冰冷得像一块铁。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如此脆弱。
她心中一痛，用力地将他扶到屋里的沙发上坐下。
“你怎么样？”
她握住他冰冷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顾云泽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电报，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苏月禾拿过电报，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瞬间明白了。
她没有说那些“节哀顺变”之类的废话。
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她只是默默地坐到他身边，将他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伸出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云泽的身体，才停止了颤抖。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但眼神里，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空洞和脆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压抑的疯狂。
“不是雪崩。”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不会死于雪崩。”
“我相信你。”
苏月禾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道。
她的信任，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顾云泽即将崩溃的内心。
他反手握住苏月禾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老婆，我要去东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我要去查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好，我陪你去。”
苏月禾没有丝毫犹豫。
去东北，本来就是他们计划好的。
现在，只是多了一个，必须去的理由。
而且，是一个更加沉重，更加迫切的理由。
顾云泽看着她，眼中的疯狂慢慢褪去，化为无尽的依赖和感激。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苏月禾的颈窝里，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老婆，幸好有你……”
如果今天，他身边没有苏月禾，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也许，他会不顾一切地冲到东北，然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最终落入“蜂巢”的陷阱。
但现在，他有她。
他有他最强大的后盾，最冷静的军师。
他不能倒下。
他要为周毅，讨回一个公道。
就在这时，那该死的敲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顾云泽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烦躁。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苏月禾拍了拍他的背，站起身。
“我去开门，你先冷静一下。”
她走到院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依然是那个通讯员，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同情和为难。
“苏，苏同志，对不起，又来打扰了。”
他手里，还拿着一封电报。
“这……这也是给顾云泽同志的。”
苏月禾的心，又沉了下去。
她接过电报，关上门，回到屋里。
顾云泽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站起身，从苏月禾手中拿过电报，拆开。
这一次，他的手很稳。
电报是周毅的妻子，林佳佳发来的。
“云泽兄，夫君已逝，我与幼子无依无靠。闻君在京，特来投奔。三日后抵京。佳佳泣拜。”
林佳佳。
顾云泽当然记得她。
周毅结婚的时候，给他寄过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靥如花的江南女子，温婉而美丽，和憨厚的周毅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现在，这个幸福的女人，成了寡妇。
那个还未满月的孩子，成了遗孤。
顾云泽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欠周毅的。
当年，是周毅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现在，周毅不在了，他理应，也必须，替他扛起这份责任。
“她们要来京市了。”
顾云泽的声音很平静，但苏月禾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嗯。”
苏月禾点了点头。
“我们得给她们找个住的地方。”
她考虑得很实际。
“就住我们这里吧。”
顾云泽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们这个小院，不是还有一间空着的西厢房吗？收拾一下，足够她们母子住了。”
“好。”
苏月禾没有反对。
她知道，这是顾云泽必须要做的。
“那我明天就去把房子收拾出来，再添置一些被褥和生活用品。”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婴儿需要的东西，奶粉，尿布，小衣服，都要准备好。”
她的细心和体贴，让顾云泽心中一暖。
他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老婆，你真好。”
苏月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小院，要变得不那么平静了。
而他们的东北之行，也注定不会是一场简单的调查。
那将是一场，充满了血与火的，复仇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