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山灵悲歌
翌日清晨，天气晴好，但山间的空气依旧带着沁人的凉意。李倩倩按照约定时间来到景区入口，远远就看到了孙淼三人已经等在那里。
孙淼依旧是一身便装，气质儒雅，脸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和笑容。他身旁站着小陈，还是那副干练冷静的模样，背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分量的双肩包，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而另一位，则是昨天孙淼提到过的同事小王——王钢。他身材结实，穿着更适合野外活动的深色冲锋衣和登山鞋，背着一个更大的、看起来装满了各种器械的背包，表情沉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
“李女士，早上好，休息得怎么样？”孙淼主动打招呼，语气亲切自然。
“早上好，孙主任，陈同志，王同志。”李倩倩连忙回应，经过昨天的交谈，她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但面对即将开始的“实地调研”，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和期待，“休息得还好，谢谢您。”
“这位是王钢，我们的外勤技术员，负责今天的环境数据采集工作。”孙淼简单介绍了一下小王。
小王对着李倩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言简意赅：“你好。”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放在调试手腕上一个类似户外手表，但屏幕更大、结构更复杂的设备上。
“那我们出发吧。”孙淼说道，“今天就麻烦李女士带路，先去你前几天遇到那些‘特殊现象’的地点看看。”
一行人验票进入景区。清晨的游客还不多，山林间弥漫着清新的草木气息，鸟鸣声清脆悦耳。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光斑跳跃。如果不是带着明确的目的，这本该是一次心旷神怡的徒步。
李倩倩走在前面引路，孙淼和她并肩而行，偶尔闲聊几句，问及她之前的摄影工作和对民俗的兴趣，气氛轻松。小陈跟在稍后，一边走一边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路径和周围环境特征。小王则落在最后，他手腕上的设备屏幕微微亮着，他不时抬起手腕查看，手指偶尔在上面进行一些操作，神情专注。
首先抵达的是观峰台。
白天的观峰台视野开阔，景色壮丽，五座女峰清晰地矗立在眼前，在朝阳下显得庄严而宁静。几位早起的游客正在拍照留念，一切看起来正常无比。
“我就是在这里，用长焦镜头拍摄时，好像看到了……那个白影。”李倩倩指着靠近栏杆的某个位置说道，现在说起来，感觉有点恍如隔世。
孙淼点点头，对小王示意了一下。
小王立刻走上前，他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银灰色的、类似手持雷达探测仪的设备，一端是屏幕和操作区，另一端则是一个圆形的传感器阵列。他启动设备，屏幕上立刻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和数值。他开始以李倩倩所指的位置为中心，缓慢而系统地扫描周围区域，特别是她提到的白影出现的峡谷上空方向。
仪器发出极低微的“嗡嗡”声。小王紧盯着屏幕，眉头微蹙。
李倩倩好奇地看着那台看起来很高科技的设备，小声问孙淼：“孙主任，这是……？”
“哦，这是高精度的环境能量场与异常波动记录仪。”孙淼面不改色地给出一个听起来很专业的名称，“可以帮助我们检测一些肉眼看不见的细微环境变化，比如特殊的电磁波动、声波次声波残留、甚至是极微弱的地质活动信号。有时候，古老传说发生地的地质结构和环境磁场会有些特殊，这些仪器能帮我们捕捉到这些‘背景音’。”
他的解释再次完美地契合了“民俗文化调研”的科学外壳。李倩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果然很专业。
过了一会儿，小王结束了扫描，他看向孙淼，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背景值正常，只有很微弱的、零散的异常脉冲信号，强度低于阈值，无法锁定来源，可能是间歇性释放或残留。”他的用词很技术化，但意思很明显：现在这里检测不到明显异常。
孙淼并不意外：“记录下坐标和基础数据。我们去下一个点。”
李倩倩隐约听到一点，心里有些微的失望，但也能理解，大白天游客又多，那种“异常”怎么可能随时出现。
接下来，他们前往藏心洞。藏心洞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岩洞，内部空间不小，洞壁上有一些模糊的古老刻痕，被传说是仙人藏宝或修炼之所，也是游客必到的景点之一。
进入洞内，温度明显降低，光线变暗，只有洞口透进的光线和内部安装的几盏节能灯提供照明。游客的谈笑声在洞内产生回音，显得有些嘈杂。
李倩倩描述了一下她昨天来这里时的大致路线和感受（当时主要是觉得这里阴凉，并没发生特别的事）。小王再次拿出那个“环境能量场记录仪”进行扫描。
这一次，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出现了明显不同的变化。原本平稳的基线开始出现规律的、小幅度的起伏，像是有某种低频率的能量如同呼吸般在缓慢脉动。一些数值也开始攀升，虽然仍未达到非常强烈的程度，但已经超出了正常环境的背景范围。
“这里有情况，”小王低声道，他调整了仪器的灵敏度和频段，“能量场稳定但持续异常，波动频率很低，带有……某种情绪化特征？”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带上一丝不确定，似乎仪器给出的数据有些特别。
“情绪化特征？”李倩倩好奇地问。
孙淼解释道：“只是一种比喻。某些特殊的地质结构或历史事件残留的能量场，其波动模式有时会让人联想到特定的情绪状态，比如平稳、躁动、或者……悲伤。这只是一种研究上的形容。”他再次轻描淡写地将超自然的概念拉回到科学比喻的范畴。
小王继续检测了几分钟，记录了详细数据：“强度不算高，但很稳定，像是某种……基底背景音。源头似乎遍布整个洞穴，无法精确定位。”
孙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缓缓扫过洞壁上那些模糊的刻痕，仿佛在读取着什么信息。
离开藏心洞，李倩倩又带着他们去了她昨晚听到低语哭泣声的民宿房间窗外的那片区域。那里靠近山林边缘，相对僻静。
小王再次进行检测。仪器在这里的反应反而没有藏心洞那么明显，只有一些非常微弱的、杂乱的信号一闪而过。
“信号很弱，而且分散，”小王报告，“更像是残留的痕迹，而非活跃源。符合听觉异常报告的特征，能量释放短暂且指向性不明。”
走完这几个点，时间已近中午。孙淼决定再到一处地方——不是李倩倩经历异常的地点，而是一处相对偏僻、游客罕至的山坳，那里树木更加茂密，据说能看到五女峰的另一面。
来到这片区域，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他们的脚步声。阳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气氛显得有些幽深。
小王照例进行环境扫描。突然，他手腕上的设备和手中的主仪器同时发出了比之前都要明显的提示音，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地跳动起来，数值陡然攀升！
“能量读数急剧升高！”小王的声音瞬间变得凝重而急促，“波动剧烈，频率混乱，带有强烈的……负面情绪倾向！悲伤、焦虑……非常浓烈！”他努力稳定着仪器，试图锁定波动最强的方向。
几乎就在同时，李倩倩猛地感到一阵心悸！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悲伤和恐慌感毫无征兆地袭来，让她瞬间呼吸困难，眼眶甚至有些发热，仿佛想哭。这种感觉……和她梦中感受到的，以及昨夜听到低语哭泣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汹涌，更加直接！
她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捂住了胸口。
孙淼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和李小王的报告。他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迅速对小王说：“记录所有数据！小陈，注意周围环境变化！”
“是！”小王和小陈同时应道。小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操作，似乎在进行实时数据关联分析。
孙淼则闭上了眼睛，他站在原地，双手自然下垂，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但在李倩倩看来，他周身的气场仿佛在瞬间改变了，不再是那位温和的学者，而是像一棵深深扎根大地的古树，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而庞大的感知力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的山林弥漫开来。
他在尝试“沟通”——用他那种独特的、感知地域情绪与微弱灵性的能力。
李倩倩屏住呼吸，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孙淼正在做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山林间的风似乎也停滞了。只有小王手中仪器发出的、略显急促的滴滴声，以及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证明着某种看不见的异常正在激烈发生。
孙淼的眉头微微皱起，额头上似乎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倾听，又像是在艰难地解读着什么。
过了大约一两分钟，那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悲伤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李倩倩松了一口气，感觉心脏不再那么揪紧。小王手中的仪器提示音也逐渐平息，屏幕上的数值和波形虽然仍高于正常水平，但已不再剧烈波动。
孙淼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和确认。
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李倩倩，沉声道：“你感觉到的没错，李女士。这里残留着非常强烈的情绪印记——深刻的悲伤、无尽的焦虑、以及……一种无法消散的执念。它们几乎渗透了这片土地。”
他的语气不再是之前那种带有科学比喻的解释，而是带着一种直接的、近乎宣判的肯定。
李倩倩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被孙淼如此直接地证实，还是让她感到震撼。
“执念……？”她喃喃道。
“是的，”孙淼的目光投向山林深处，仿佛能穿透树木，看到那些无形的存在，“不是恶意的，更像是一种……未能完成的牵挂，或者无法传递的信息。它们被困在了这里，不断地重复、回响。”
他顿了顿，看向小王和小陈：“数据都记录完整了吗？”
“记录完整了，”小王确认道，同时收起了仪器，“峰值期间的波动模式非常典型，情绪能量特征显着。藏心洞的数据更稳定，这里的更剧烈。”
小陈也补充道：“结合李女士的遭遇时间和地点，以及历史档案中的零星记录，基本可以确定异常能量场的活跃区域和大致特征。需要进一步分析数据，寻找规律和可能的源头指向。”
孙淼点了点头：“好了，今天的现场勘查就到这儿。收获很大。我们先回去，数据分析和历史文献比对是下一步的重点。”他转向李倩倩，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李女士，谢谢你，你的感知和带路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今天辛苦你了，也受惊了。”
李倩倩摇摇头，心情复杂：“没，没什么……能帮上忙就好。”她现在更加确信，自己卷入的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民俗调研”。孙淼他们展现出的专业设备（尤其是小王那台神奇的仪器）和孙淼刚才那深不可测的“沟通”能力，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文化办公室的范畴。
但他们看起来是正派的，而且正在认真地处理这件事。这让她在恐惧之余，也多了一份安心和好奇。
一行人沿着原路返回。阳光依旧明媚，山景依旧壮丽，但在李倩倩的眼中，这片美丽的山峦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个悲伤而沉重的秘密，正等待着被揭开。
而孙淼的心中，则更加确定：五女峰的“回声”，并非自然残留那么简单。那强烈的、充满指向性的执念，仿佛在急切地寻求着什么。时间，可能并不站在他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