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天道感应
雨幕如织,冰冷的雨水浸透了陈安的粗布衣衫,他却浑然未觉。
全部的感知,都凝聚在指尖那一小团湿滑黏腻的泥土上。它在他粗粝的掌纹间被笨拙而专注地翻揉,没有具体的形状,更谈不上什么灵韵,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凡泥。
篱笆边,低垂的柳枝不堪雨水重负,叶尖一颗凝聚了许久、浑圆饱满的宿露,“嗒”地一声轻响,不偏不倚,正坠在那粗糙泥人的顶心。
便是这一刹那!
露珠并非简单滑落,而是裹挟着一丝微不可察、却仿佛蕴含了天地初开秘密的金色纹路,倏然没入泥胎之中——
泥人顶心那被露珠砸中的一点,骤然大放光明!
并非人间任何一种光华,而是混沌之色,非黑非白,包容万有,又湮灭万有。一道无法形容其粗壮的混沌光柱,自那微不足道的泥人头顶轰然爆发。
悍然撕裂了绵密的雨幕,直贯九霄云外!光柱之内,不再是寻常景象,而是地火风水四大本源元素如脱缰野马般奔涌咆哮,清灵之气与厚重浊气如两条太古巨龙疯狂交缠、碰撞,发出开天辟地般的轰鸣。
洪荒世界的天穹,在这道光柱面前竟脆弱的如同琉璃,寸寸炸裂,显露出天幕背后那通常不可见、此刻却剧烈波动的亿万法则锁链!它们如龙蛇乱舞,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洪荒的巨网,而光柱正是撼动这张网的源头。
光柱的边缘,能量凝聚到了极致,开始浮现出实质的纹路。那是“生”、“灭”、“轮”、“转”等最根本的天道篆文,它们不再是虚无的概念,而是如亘古星辰般凝实、闪耀,每一个篆文都重若山岳,蕴含着无上权柄。
锁链彼此碰撞、摩擦,发出的不再是金属之音,而是如同洪钟大吕,又似大道伦音,无声却震撼灵魂。声波所及,昆仑山万载积雪轰然崩塌,九幽之下的血海为之翻腾倒卷!
万灵朝拜: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与敬畏,席卷了整个洪荒大地。走兽无论强弱,尽皆伏地,发出哀鸣般的低吼;
草木无分灵愚,枝叶齐刷刷指向那偏僻小院的方向,如同朝拜君王;幽冥血海中无尽怨魂竟暂时止住了凄厉哭泣,瑟瑟发抖;九天之上,仙禽神鸟失去平日优雅,本能地绕着急速升腾的光柱盘旋飞舞,如同举行一场最古老、最神圣的仪式。
一切生灵,无论神圣妖魔,皆在这一刻,朝着天道显化之源——那小小泥人所在——不由自主地跪伏朝拜!
与此同时,远在孤峰之巅正欲行造化之功的女娲,身形猛地一颤。她怀中那团号称先天神土、能自生自长、孕育无穷生机的息壤,不受控制地炸开!原本温顺的土行本源之力,化作一个混沌光茧,随即破裂。
无数息壤微粒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化作亿万道绚丽虹光,跨越无尽空间,瞬间汇入那道贯通天地的混沌光柱!
这蕴含造化本源的神土所过之处,光柱力量冲击下崩裂、扭曲的法则锁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抚平、弥合,狂暴奔涌的地火风水亦如被无形大手梳理,渐渐归位,虽仍澎湃,却似驯服的江河,开始遵循着某种崭新的秩序流淌。
女娲袖中的先天灵宝红绣球亦自发飞出,其上缠绕的金线寸寸崩散,与七彩丝线一同飞舞,于瞬息间织就一幅巨大无比的“斡旋造化”神通阵图。
这阵图宛如最灵巧的织女之手,精准地填补着光柱撕裂天穹后留下的道道狰狞裂隙。阵图的核心处,隐约可见一个泥人的虚影怀抱混沌,虽模糊不清,却散发出令女娲都心旌摇曳的、宛如创世神只临尘般的古老威严!
一旁的伏羲,玄色衣袍在无形的天道威压下猎猎鼓荡,他面前那面推演天机、洞悉万物、伴随他万载岁月的先天八卦盘,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咔嚓”声中,碎如齑粉!
八卦盘的碎片并未四散,而是如朝圣般投入光柱,瞬间融化、重组,化作最本源的“乾”、“坤”、“震”、“巽”等先天大道符印。这些符印不再受伏羲掌控,而是如同忠诚的卫士,环绕着光柱核心的泥人虚影,以一种超越了伏羲理解的、完美契合大道至理的轨迹缓缓轮转。
“天机……在彼不在我!”伏羲唇角溢出一缕金色的圣血,滴落在破碎的卦盘残骸上,他向来从容如玉的面庞此刻苍白如雪,眼神中充满了毕生信念被颠覆的震撼与茫然——他穷尽万载苦修推演之道,自认已窥得天道一角玄机,然而在此刻,在这天道本尊亲临般的无上威严面前,他所有的推演、所有的算计,都显得如此可笑渺小,尽数化为乌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那撼动整个洪荒的混沌光柱渐渐收敛,最终消散于无形。雨,依旧在下,只是似乎不再冰冷刺骨。
那尊由陈安信手捏出的泥人,静静立在篱笆墙的裂缝间,仿佛与之前并无不同。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其足底有细微如根须般的纹路,正悄然蔓延,扎入泥土深处;
其肩头偶有星点明灭,如同呼吸般,与这方天地交换着某种神秘的能量。
陈安依旧僵立在雨中,浑身湿透,指尖残留的泥浆混着雨水,一滴滴落在脚下的水洼里,荡开圈圈涟漪。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方才那无法理解的、宛如末日又似创世的景象残留的震撼。
他全然不知,自己方才那看似孩童玩闹般的信手一捏,
已为这亘古长存的洪荒天地,引来了至高无上、冷漠无情的天道本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