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条的辣味还在嘴里,我刚迈出教学楼的门,钟楼响了。
不是平常的整点报时。
是那种老式警报器的声音,低频嗡鸣,像从地底钻出来的一样。广播跟着响起来,声音干涩得不像人录的:“逻辑净化程序启动,清除目标:陈默。”
我脚步一顿。
右手立刻摸上左腕。
电子表烫得吓人,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表盘裂开一道缝,红光从里面渗出来,映在皮肤上——三个数字浮着:72:00:00。
倒计时开始了。
我低头看掌心,胎记的位置微微跳动,频率和那红光一致,一下一下,像在同步。
“它没死。”我说,“只是换了规则。”
林晚秋站在我旁边,风把她的笔记本吹得哗啦响。她没去扶,反而直接撕下三页纸,动作快得不像平时那个总盯着人鼻尖说话的女孩。
金箔从纸面剥落,像是凝固的液体金属,在她手心堆成一小片。她用指甲轻轻一拨,那些碎片自己动了起来,拼出几个字:
**殡仪馆b区停尸间,找沈哑。他能让尸体说谎。**
我认得这个名字。
母亲遗体送回来那天,档案上写着“整容经手人:沈哑”。当时我没在意,只觉得这名字怪,人更怪——照片里的男人穿一身黑,左手戴佛珠,右手插在口袋里,眼神不看镜头,也不看尸体,盯着地面某一点,像在听什么我们听不到的声音。
现在想来,他根本不是在整容。
他在听死人说话。
“系统要清除我,就得让我‘死’。”我说,“但只要有人能让尸体说谎,它就分不清真假。”
林晚秋点头,“所以它怕这个人。”
话音刚落,路灯闪了一下。
不是停电那种黑,是光线扭曲了一瞬。我抬头看去,每盏灯的影子里,都浮现出血红色的数字:71:59:43……71:59:42……
倒计时在城市里蔓延。
监控探头转了个角度,对准我们。
走廊尽头的摄像头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在锁定目标。林晚秋拽住我袖子,“你看天花板。”
通风口的铁栅栏微微震动,灰尘往下掉。我眯眼一看,那阴影里也有数字浮动,一闪即逝。
整个学校,不,整个城市的基础系统,已经被接管了。
“它不是复活。”我咬破嘴唇,血流到舌尖,“它是沉在底层,等我松懈。”
魏九死前说过一句话:“别信系统给的答案。”
他还说:“变量已经启动。”
我一直以为变量是我挣脱控制的那一刻。
现在明白了。
变量不是结果,是选择。
我抬手,在掌心用血写下两个字:**变量**。
然后转身就走。
林晚秋跟上来,脚步很稳。我们穿过主道,绕过操场,校门口的闸机自动打开,像是放行,又像是驱赶。
外面街道安静得出奇。
一辆清洁车停在路边,车身上贴着“城市清洁工协会”的标志。车门开着,里面没人。
我路过时,眼角扫到副驾驶座上有一包蓝莓味口香糖,包装撕了一半。
魏九最爱嚼这个。
我停下看了两秒,没拿。
“这不是他留的。”林晚秋低声说,“是陷阱。”
我点头,继续往前走。
殡仪馆在城西,离学校三十分钟车程。现在打车不可能,公交系统大概也被污染了。我们只能跑。
跑了两条街,手腕越来越烫。倒计时压着皮肤,像烙铁。我扯下表带,金属已经变形,粘在皮肉上,撕下来时带出血丝。
但数字没消失。
它直接印在了皮肤上。
71:56:11。
“你还记得赵培生最后说的话吗?”林晚秋喘着气问。
“选自己。”我说。
“可你现在是在逃。”她看着我,“逃也是一种选择?”
“当然。”我抹了把脸上的汗,“以前我是被推着走,现在是我决定往哪跑。哪怕方向一样,性质也变了。”
她没再问。
又拐过一个路口,前方出现一栋灰白色建筑,外墙刷着“市殡仪服务中心”,门口立着两根石柱,挂着白灯笼。
b区在背面。
我们从侧门翻进去,铁栅栏有点高,我托她上去,自己踩着垃圾桶翻越。落地时脚崴了一下,没管。
通道狭窄,两边是停尸柜的编号门。空气冷,带着消毒水和蜡的味道。
走到b区第三排,门牌写着“临时整容室”。
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
屋里亮着无影灯,照得人脸发白。操作台上铺着白布,下面隆起一个人形轮廓。墙角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在播天气预报。
没人。
林晚秋走进来,关上门。
“他让我们来,为什么不等?”她问。
“也许他在等我们做出选择。”我说,“进不进来,本就是测试。”
我掀开白布。
下面是个年轻男人,脸色青白,嘴唇发紫。胸口有缝合痕迹,应该是做过尸检。面部肌肉被处理过,看起来像是在笑。
但他的手,是张开的。
五指伸直,掌心朝上,像在递什么东西。
我蹲下身,仔细看他的手指。
指尖有细微划痕,像是写字时用力过度。我掰开他右手,发现掌纹深处嵌着一点金色碎屑。
和林晚秋笔记本上的一样。
“这是……信息?”她凑过来。
“不是留给我们的。”我说,“是留给‘系统’的。”
我突然明白沈哑的意思了。
他整容的不只是脸。
他在改写尸体的“证词”。
让死人说假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留下错误的物理证据。比如指纹、掌纹、伤口角度……只要足够逼真,系统就会采信。
而这一具尸体,是他布置的诱饵。
“系统以为它能通过尸体确认我的死亡状态。”我站起来,“但它不知道,有人能让尸体撒谎。”
林晚秋盯着那具尸体,“所以他不怕被监控?因为他早就准备好了替身?”
“不止。”我走向墙角的收音机,“他连广播都接进来了。”
我按下暂停键。
电流杂音中,有一段重复的音频片段。
我调慢播放速度。
沙沙声里,传出一句极轻的话:
“第七天,蜡会融化。”
我愣住。
魏九的投影仪里,也有蜡。
307教室通风口的暖风,也是为了让蜡保持软化状态。
“蜡不是遮掩。”我猛地反应过来,“是载体。”
林晚秋看向我。
“金箔能存信息,蜡也能。”我说,“沈哑用蜡封住尸体的关键线索,等温度变化才释放。他算准了系统会来验尸,也算准了我们会来。”
我回头看向那具尸体。
他的嘴角,确实不是自然形成的弧度。
是用某种工具,一点点塑出来的。
像在传递密码。
我伸手摸他脸颊,皮肤冰冷,但靠近耳后的位置,有一点温热。
那里被蜡覆盖了。
我用指甲轻轻刮开。
下面刻着一行小字:
**你死了,我才安全。**
字迹很浅,像是用针尖划的。
我盯着那句话,心跳加快。
这不是对系统说的。
是对我说的。
沈哑知道我会来。
他也知道,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活。
所以他在等我,等我主动走进这场骗局。
林晚秋站到我身边,“你要配合他吗?”
我没回答。
手腕上的倒计时还在跳:71:48:22。
时间不多了。
我走到房间角落,拉开储物柜。
里面整齐摆着几罐白色蜡块,标签写着“面部修复专用”。最下面有个小盒子,打开后,是一副手套和一把细刀。
刀刃很薄,像手术刀,但形状不对。
更像是用来雕刻细节的。
我拿起刀。
刀柄上有刻痕,三个字母缩写:c.m.
我的名字首字母。
这把刀,是为我准备的。
我把它放进衣兜。
然后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你要做什么?”林晚秋问。
我看着她,“你说过,这次是我们自己要走。”
我抬起手,指着台上的尸体,“现在,我要让自己‘死’一次。”
她盯着我。
几秒后,她从笔记本撕下最后一页,塞进我口袋。
“如果蜡融化了,记得看里面。”
我点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节奏稳定。
不是保安。
是冲着这里来的。
我最后看了眼倒计时。
71:47:59。
然后躺上了操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