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墙上那幅银线流转的拓扑图,手指还贴在终点“钟楼”两个字上。电子表停在03:17,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胎记突然一烫,像是有人往我血管里倒了杯热水。
十二道裂口凭空出现在空中,环绕着档案室四周,每一道都竖着悬浮,边缘泛着蓝白光晕,像是老式电视没信号时的雪花屏。我没动,但视线扫过其中一道——里面站着一个穿警服的我,正把枪顶在程砚脑门上。
另一道裂隙里,我跪在地上抱着林晚秋,她眼睛闭着,手垂下来,血从指缝滴到地板。
还有个我站在月球基地的操作台前,按下按钮,屏幕显示【系统重启倒计时:00:00:01】。
全是我。又不全是。
我抬手摸了下左臂,胎记发烫得厉害。我把电子表按上去,界面闪了一下,弹出一行字:【逻辑链强化启动——回溯锚点:1985.7.1.03:17】
就是现在。
所有裂隙的画面起点都一样——我伸手去拿第七把钥匙的瞬间。区别在于之后的选择:有的我信了林晚秋,有的杀了程砚,有的炸了服务器……甚至有一个,直接举枪对准自己太阳穴。
原来这就是可能性具象化。不是未来,是如果。
我刚往前走半步,最近那道裂隙猛地晃动,画面里的我突然转头看向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口型很清楚:
“别过来。”
下一秒,整条裂隙缩了一下,光晕收窄两寸。
靠近会加速坍缩。它们撑不了多久。
我退回来,脑子飞快转。现在不是选哪条路对,而是怎么让它们别全灭了。系统没提示推荐路径,说明这次得我自己来。
就在这时,中间那道裂隙里的人影走了出来。
是程砚。
他穿着褪色中山装,机械义眼黑得发亮,不像反光,倒像是能吸走光线。他站在我面前两米处,没再靠近。
“你没有资格做选择。”他说,“观测者有权终结变量。”
我冷笑:“你连实体都不是吧?投影就别装大尾巴狼了。”
他眼皮没动,但我看到他右脸肌肉抽了一下。微表情透视自动激活,持续十秒。这人面部控制得很稳,但眼睑下方有细微颤动——他在怕。
怕什么?
我忽然想起柯谨临消失前说的话:“第七把钥匙不在箱子里,在选择里。”
我低头看电子表,拓扑图的数据还在缓存。我调出最后一段编码,用手指在表盘上快速输入反向指令,模拟出一段“钥匙激活”的信号波形。
程砚的投影立刻后退一步,机械义眼黑洞般的瞳孔收缩成点。
他果然怕真正的选择发生。
“你不是要终结变量吗?”我盯着他,“那就来啊。你现在就可以关掉所有裂隙,定一条时间线。可你不敢。因为你清楚,一旦我做出选择,你就再也控制不了后续。”
他没说话。
十二道裂隙同时震了一下,像是回应我的话。
我知道赌对了。他只是残片投射,靠着系统权限强行介入,真身根本不在这里。
我正想再逼一步,角落传来拖地的声音。
水渍从墙边一路蔓延过来,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老周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旧拖把,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脚上胶鞋还在滴水。
他第一次这么完整地出现,不再是半透明的影子,也不是半夜擦地板的幽灵。
他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生锈的罗盘,塞进我手里。
“拿着。”他说,“别问为什么。”
我接过罗盘,表面全是斑驳铁锈,指针却还在转,发出轻微咔哒声。转了几圈后,突然剧烈抖动,最后死死指向我的左臂。
胎记。
我想起来了。柯谨说过,他怀表盖里嵌着我出生时的第一缕胎发。而老周一直擦那块1907年的怀表。胎发和胎记同源,都是母亲留下的生物印记。
我扯开衬衫袖子,把胎记直接按在罗盘表面。
“嗡——”
一声低频震动扩散开来,像是从地底传来的钟鸣。
所有裂隙画面瞬间冻结。那些正在坍缩的光边停止收缩,画面静止在最后一帧。
然后,其中一条裂隙亮了起来。
不是蓝色雪花,而是深灰色通道,内壁布满流动的数据纹路。尽头坐标浮现:**月球背面·守钟人基站a**
其他十一道裂隙开始迅速黯淡,边缘崩解成光点,像沙子一样往下掉。
只剩这一条通路。
我盯着它,心跳加快。这是唯一没关闭的出口,也是通往最终真相的入口。
“你妈选了生你。”老周站在我旁边,声音很轻,“柯谨选了留下,沈哑选了插那一下。你现在也得选。”
“只能选一次?”
“选多了,就没人了。”他说完,转身往门口走。
我喊住他:“这次别选错?你刚才是不是说了这句?”
他背对着我,没回头:“我说过很多次。每次轮回都说。”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变淡,拖把落在地上,水慢慢渗进地板缝。几秒后,人没了。
我又看了眼程砚的投影。他站在原地,机械义眼黑洞深处闪过一丝红光,像是系统警报。但他没动,也没再说话。
他知道拦不住了。
我低头看罗盘,指针稳稳指着那条裂隙。电子表震动一下,弹出新提示:【检测到高维接入许可——是否同步神经映射?】
选项只有两个:是,否。
我还没按,裂隙内部突然传来一阵震动。画面一闪,我看到通道尽头有个人影。
穿着旗袍,盲眼,手里断了一根琴弦。
是默。
她抬起手,朝我伸过来,嘴动了动。
我看清了她的口型。
“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人’。”
我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没落下。
她继续说,声音虽然听不见,但我知道她在问:
“现在你却想成为神。你还记得那个字吗?”
我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我已经按下【是】。
罗盘指针猛地一跳,裂隙通道扩张一圈,数据流加速滚动。我的手臂开始发麻,像是有东西顺着血管往脑子里钻。
就在这时候,裂隙边缘突然抖了一下。
一道黑影从侧面冲进来,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我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站在我和裂隙之间。
穿中山装,机械义眼黑洞般转动。
程砚的实体到了。
他一手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另一只手举起一把漆黑的小刀,刀刃像是由压缩阴影构成。
“因果律匕首。”他低声说,“用一次,忘一小时。但现在,我愿意删十年记忆,只要你别进去。”
我甩不开他。
电子表疯狂震动,提示【神经同步进度78%】。
裂隙还在脉动,默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我看着程砚,忽然笑了。
“你知道我妈进手术室那天,我在干嘛吗?”
他一愣。
“我在楼下啃烧饼。”我说,“韭菜馅的,掉了一地渣。她跟我说‘等会儿上来吃糖’,结果她再没上来。”
我挣了下胳膊,没挣开。
“你剖开她肚子找逻辑漏洞的时候,有没有听见她说‘告诉未来的你,我不是牺牲品,我是起点’?”
他眼神变了。
我趁机抬腿撞他膝盖,借力转身,把罗盘往裂隙方向一推。
“我不需要你允许!”我吼道,“这次轮到我当观测者!”
裂隙爆发出强光,罗盘飞入通道瞬间化成数据流。我的意识被猛地拉扯,像是有人拽着后颈往深渊扔。
最后一秒,我看见程砚站在原地,机械义眼的黑洞开始反向旋转,像是崩溃前的最后挣扎。
我也看见默对我点了点头。
然后,整个世界被灰暗通道吞没。
我的右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动作,指尖离裂隙表面只剩一厘米。
胎记灼烧得像是要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