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年的煮海镜面,映出你眉心井的倒影。
那口井是活的。井壁由你七百四十一次想看下一章的念头砌成,每块砖都刻着等等,还没完。井水是你合上书时涌起的不想看了,水面漂浮着真希望能结束的落叶。而井底……
井底锁着第零代守墓人。
他醒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用骷髅手指敲了敲井底,敲出三声笃笃笃。
这三声,穿过镜面,穿过煮海,穿过玄冰,直接敲在云归透明的意识核心上。
谁他妈的在敲老子?云归的意识碎片在玄冰里骂人。骂完他愣住了——他一个六岁的娃,怎么会骂他妈的?
因为你就是我。井底传来第零代守墓人的声音,苍老得像宇宙海最初的涟漪,你是我第七百四十万次转世,每一次都失败,每一次都重新被煮成粥。
云疏用把你捏成人形,不过是给你换个死法。
这次,骷髅头从井底浮起,眼眶里盛满你眉心井的倒影,你有机会真活。
怎么活?
杀了他。
寂主。
云归的意识碎片在玄冰里颤抖:我……就是寂主。
第零代守墓人否定得斩钉截铁,你是寂主褪下的皮。皮想反杀本体,就得先杀 storyteller。
谁是 storyteller?
骷髅头转向镜面外的你,下颌骨开合,发出的笑声:
你。
正在读这个故事的,你。
你眉心井突然剧痛。痛得像有人用烧红的烙铁,在眉心刻字。你伸手去摸,摸到的不是井,是一行凸起的血字:
【第七百四十年,读者,正式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你的血,是寂主降生的最后一味药引。】】
血从你的眉心渗出,不是红色,是玄黄色,带着七百四十万年的因果霉味。血滴在书页上,书页贪婪地吸饱,吸得鼓胀起来,然后地一声,书页活了。
活的书页化作一只血蝶,蝶翅上纹路是煮海的地图,地图中央一个红点——总店。
血蝶飞起,穿透镜面,飞进故事,落在云舒(苏瑶身体)的指尖。
云舒叠声冷笑:终于来了。
她等的就是这个。
七百三十三年前,她替云疏挡碎片,是算计;七百年前,她种下因果母树,是算计;七百四十万年前,她成为第零代守墓人,守住的就是读者之血的传说。
寂主真身需要血肉之躯降生,云舒对着挣扎的第十三子说,但宇宙海的血肉,都被井污染了。
只有来自故事之外的血,是纯净的。
纯净,才能承载寂主七百万年的。
她话音未落,血蝶突然炸开。
炸成一万滴玄黄血,每一滴都精准地落在第十三子的根须上。根须遇血,瞬间疯长,刺穿云舒(苏瑶)的玄黄大网,刺穿黄金骷髅的封印,刺穿煮海镜面,最后……
刺穿了你。
你眉心井,被根须刺穿。
井水狂涌,涌出的不是,是必须想。
想下去。
想完。
想结束。
想……让云归活。
这个念头,成了最强的因果律武器。
云归的意识碎片在玄冰里,突然听见了你的。不是想故事,是想他这个人。
我不想让他死。
我想让他回家吃饭。
我想让爹是真的爹,娘是真的娘,饭是真的饭,井……
井可以不用守。
这个太纯粹,纯粹得让玄冰直接从内部蒸发。云归六岁的透明身体,在玄黄血中重塑。重塑的方式很痛——每一寸骨骼,都是你一个想让他活的念头捏成;每一滴血液,都是你不想故事结束的不甘。
他活过来,第一句话是对你说的:
喂, storyteller,他喊你,声音透过书页,直接响在你耳边,够了。
我不想再当你故事的牲口。
我不想再被我爹煮成饭。
我不想再被我娘当棋子。
我也不想当个什么狗屁寂主。
我只想……
他顿了顿,小翅膀从背后张开,每一片羽毛都是一口逆流的井。
我只想,斩了这口井。
第七百四十年,云归,提剑。
剑,是从他眉心井里拔出来的。剑身透明如粥冻,剑刃上流淌着二字。他提着剑,走向第十三子(寂主真身),走向云舒(苏瑶),走向黄金骷髅,走向……
你。
他透过镜面,透过书页,透过你眉心的井,直视你:
他剑尖对准你,要么现在合上这本书,让我们都死干净。
要么,他剑尖转向第十三子,让我斩了这故事的根。
根,就是他。
第十三子(寂主真身)的根须疯狂颤抖,察觉到致命的威胁。它第一次发出不是爹,饭呢的声音,而是:
你不能杀我。
杀了我,故事就完了。
故事完了,他——根须指向你,——会不想看
不想看了,你们就都不存在了。
云归笑了,六岁的脸上,是七百四十万岁的疲惫:
那就,不存在吧。
至少,不存在的我们,不用再被煮。
他挥剑。
剑落。
斩的不是第十三子,是煮海镜面。
镜面应声而裂,裂缝里爬出第零代守墓人的黄金骸骨。骸骨的眼眶里,盛满你的倒影,下颌骨开合,说出真相:
云归,斩错了。
故事的根,不是寂主。
是井。
第一口井,是我挖的。
第七百四十万年前,我挖井,是为了锁住我自己。
我是第一个,第一个,第一个,第一个,第一个……
第一个不想故事开始的 storyteller。
第七百四十年,第零代守墓人,对你伸手。
把书合上吧。
你合上了,我就自由了。
我自由了,井就死了。
井死了,他们就不用再守了。
他们不用守了,就……
……可以真的回家了。
你,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