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宪章颁布后数日,科学武道联盟的运作逐渐步入正轨。
贡献积分系统激发了成员们前所未有的积极性,演武场上切磋较量、图书馆内查阅资料、任务板上接取委托的身影络绎不绝,一种基于理性与贡献的新秩序正在焕发出勃勃生机。
林知则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生命图谱计划”的初期数据整理和对地脉能量的更深层研究中,偶尔出面解答一些核心成员在修炼《科学锻体法》高深部分时遇到的难题。
这日午后,林知正在新建的中央实验室内,与白鹤先生一同分析一组从上古炼体秘法遗迹中拓印下来的能量回路图谱,试图找出其与《科学锻体法》内力循环模型的潜在联系。
室外原本喧嚣的演武场,却突兀地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并非死寂,而是一种被极度锋锐的气息所压制、令人不敢大声喘息的凝滞。
林知若有所感,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
白鹤先生也捋着胡须,眉头微蹙:
“好纯粹的剑意……凝而不发,却已慑人心魄。来者不凡。”
就在这时,实验室外传来清晰而稳定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
雷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脸色带着罕见的凝重,眼神中除了警惕,还有一丝遇到真正强者时的兴奋与紧张。
“林知,”
雷娜的声音压得很低,
“外面来了个人,指名要见你。他说他叫‘剑痴’。”
“剑痴?”
白鹤先生闻言,手中动作一顿,脸上露出讶色,
“可是那个传说中败尽八方剑客,一生只求一败而不可得的孤独剑客?他竟会来此?”
林知放下手中的能量感应笔,神色平静:
“看来,我们联盟的名声,已经传到了一些真正隐士的耳中。请他进来吧,或者,我出去见他?”
“他说就在外面的广场等你。”
雷娜补充道,
“他……背着一柄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物,但隔着布,我都感觉皮肤像被针扎一样。而且,他给人的感觉……很空,就像他整个人都是一柄出了鞘的剑。”
林知微微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向外走去。
雷娜和白鹤先生紧随其后。
来到广场,只见原本在此修炼的联盟成员们,都下意识地退到了边缘,空出中央大片区域。
场地中央,站立着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男子。
他身形颀长,站姿看似随意,却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感觉。
面容普通,看上去约莫三十许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最寒冷的星子,里面没有任何杂念,只有对“剑”的极致专注。
他背上确实负着一物,以灰布缠绕,形状似剑,但长度略短,而且……感知敏锐如林知和雷娜,都能察觉到那布帛之下,传来的并非完整的锋锐,而是一种断裂的、悲伤的鸣颤。
“你就是林知?”
剑痴开口,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平淡无波,却自带一股穿透力。
“是我。”
林知行至他对面三丈处站定,态度平和,
“阁下便是剑痴?不知莅临我科学武道联盟,有何指教?”
剑痴的目光落在林知身上,那目光仿佛能剥开一切表象,直视本质。
他看了片刻,缓缓道:
“我听闻,你能以智慧解析力量本质,化不可能为可能。我为此而来。”
说着,他解下背上之物,一层层揭开灰布。
随着布帛的褪去,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悲怆气息弥漫开来,让周围不少心志不坚的武者感到心神摇曳。
最终,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柄断剑。
剑柄古朴,看得出历经岁月沧桑,护手处有简单的云纹装饰。
但剑身,却从中断裂,断口处并非整齐的切割,而是呈现出一种扭曲撕裂的痕迹,仿佛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巨力。
仅剩的半截剑身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然而,就是这柄残破的断剑,却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剑意,那是一种宁折不弯、至死不休的执着。
“此剑,名‘无回’。”
剑痴抚摸着断剑的裂痕,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近乎温柔的情绪,但这情绪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乃家师传下,伴我至今,斩敌破障,无往不利。然三月前,于北境极寒之地,为斩一尊上古冰魄,力战而断。”
他将断剑平举,递向林知的方向,并非赠送,而是展示一个难题。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剑痴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我不愿它就此蒙尘。我曾访遍名匠,甚至求助于隐世的铸兵世家,皆言此剑材质特殊,灵性已失,结构尽毁,回天乏术。有人言,你可解析万物根源。”
他抬起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林知:
“我不同你那些锻体法门,也不同你联盟秩序。我只问,此剑,你可能‘理解’?可能让它重获新生?”
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剑痴的问题,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
这不仅仅是对林知个人能力的考验,更是对他所倡导的“科学解析万物”理念的一次终极质询。
一柄被所有传统铸兵大师判了“死刑”的传奇兵刃,科学的方法,能创造奇迹吗?
雷娜握紧了拳,她相信林知,但眼前的断剑散发出的那种“死亡”气息,让她也感到棘手。
白鹤先生眉头紧锁,他精通医理,感知生命气息,却能感觉到这柄剑的“灵”似乎真的已经消散了。
林知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上前几步,并未直接触碰断剑,而是双目微凝,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数据流闪过。
【根源解析仪】虽未完全启动,但他强大的感知力和逻辑分析能力已经开始全力运转。
他观察着断口的微观形态,分析着那特殊材质的能量残留,感知着那些裂纹分布的规律。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
“材质并非凡铁,是一种能量导性极佳,且具备微弱自我修复能力的记忆性金属合金,但修复机制已因过载而彻底崩坏。断裂的主要原因是承受了超越其结构极限的瞬间冲击力与极寒能量侵蚀的共同作用,导致内部晶格结构大面积碎裂、错位。更关键的是……”
林知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剑身,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剑身内部,原本蕴藏着一道高度凝练的‘剑意’能量回路,这不仅是其力量的源泉,也是其‘灵性’所在。此刻,这道回路已随剑身一同断裂、消散。传统的重铸,即使能修复形体,也无法唤回其‘魂’。”
剑痴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遇到知音的惊讶。
林知所说的,远比那些只看外表的铸兵师要深刻得多。
“所以,”
剑痴追问,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果真无法?”
林知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为难或退缩,只有研究者遇到挑战时的专注与兴趣。
“我没有说无法。”
林知平静地纠正道,
“我只是在陈述它‘坏’在了哪里。理解了‘为何而坏’,是找到‘如何修复’的第一步。传统方法失效,是因为它们无法处理这种涉及能量回路与微观材料学的复合型损伤。”
他微微一顿,说出了让剑痴,也让所有旁听者心神一震的话语:
“但这,正是科学方法的价值所在。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更精密的仪器来分析它的材质成分和内部能量残迹。重铸‘无回’,或许不仅仅是修复,而是一次……进化。”
进化?一柄断剑,如何进化?
剑痴那如同冰封湖面的心境,终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层层的涟漪。
他看着林知那双充满理性与自信的眼睛,第一次对“智慧”本身,产生了某种前所未有的期待。
而这柄看似毫无生机的断剑,其内部是否还隐藏着连剑痴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