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
林知看着门口那抹罕见的、带着犹豫与求知光芒的金色身影，心中瞬间闪过数个推测。
艾莉亚的深夜到访，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学院大比上，她亲眼见证了科学魔法的实战威力，再加上之前卡尔飞速进步的实例，足以撼动她根深蒂固的传统魔法观念。
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只是平静地指了指桌对面的椅子：
“请坐。”
艾莉亚略显局促地走进来，轻轻关上门，依言坐下。
她挺直着背脊，试图维持一贯的优雅与骄傲，但微微抿紧的嘴唇和游移不定的眼神，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的目光尽量避免与林知直接接触，转而不经意地扫过桌上那些写满奇异符号和几何图形的草稿纸。
“我……并非质疑导师们的教诲，”
艾莉亚斟酌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只是，你让卡尔施展的那个微风术，其稳定性和能量利用率，远超标准模型。根据魔法动力学原理，这……这不合理。”
她选择了一个非常学术化的切入点，这很符合她天才法师的身份，也巧妙地避开了直接承认自己是被取巧之术所折服。
林知微微颔首，没有急于展示他刚刚完成的公式，而是从一旁抽出一张空白草纸，随手画出了一个标准的微风术法术模型：
一个由六条主要弧线和三个能量节点构成的、如同简化风旋般的图案。
“你认为，这个标准模型中，效率最低下的部分是哪里？”
林知将草纸推向艾莉亚，抛出了一个引导性的问题。
艾莉亚皱了皱眉，仔细审视着这个她闭着眼睛都能构建的模型。
出于严谨，她甚至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空中虚点，模拟着魔力的流转路径。
片刻后，她指向位于模型底部的一个节点：
“这里，次级节点β。魔力流经此处时，会产生一个微小的涡流，大约会损耗百分之三到五的能量，并导致法术范围的波动。这是公认的缺陷，但所有改进尝试都会破坏模型的整体稳定性。”
她的分析精准而专业，点出了传统魔法学界已知但无法解决的问题。
“公认的缺陷……”
林知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平淡，却让艾莉亚感到一丝莫名的刺耳。
他拿起笔，在那个被指出的节点旁，轻轻添加了两条极其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辅助线，将原本平滑的弧线连接方式，改变为一个非常尖锐的折角连接。
整个模型的图形顿时变得有些……丑陋，不再符合传统魔法美学中崇尚的圆融与和谐。
“你这是在破坏结构！”
艾莉亚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本能的反感，
“如此尖锐的转折，会急剧增加魔力流通的阻力，甚至可能导致模型在节点处直接崩……”
她的“溃”字还没说出口，林知已经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注入了他修改后的模型中。
没有咒语，没有繁复的手势。
那纸上的模型线条瞬间被注入了淡青色的光芒，稳定地亮起。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个被艾莉亚判了死刑的尖锐节点，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稳定状态，其光芒甚至比其他部分更加凝练。
“感觉到了吗？”
林知问道。
艾莉亚屏住呼吸，凭借她敏锐的魔力感知，她能清晰地看到，魔力流经那个被改造的节点时，原本应该产生的微小涡流消失了！
能量如同经过了一个高效的阀门，被精准地导向预定路径，损耗微乎其微。
“这……怎么可能？”
她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种结构，按常理根本无法稳定存在！”
“常理？”
林知放下笔，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你所说的常理，是基于千年来的经验总结，是知其然。而我所做的，是探究其所以然。”
他指着那个尖锐的折角：
“你认为它是阻力，但在特定的角度和能量强度下，它形成了一个能量反射镜面。它将原本会散逸形成涡流的那部分能量，几乎无损地反射回了主流通路。你所感知到的阻力增加是表象，实质是它遏制了能量的无序耗散。这个折角的角度、长度，需要与你的精神力的输出频率、魔力的固有振动频率达成一个精确的匹配。”
艾莉亚怔住了。
林知的解释，完全颠覆了她对法术模型的认知。
模型不再是一个需要去感悟和契合的神秘图腾，而是一个可以被测量、被计算、被优化其内部能量流动的机械结构！
她回想起自己多年来为了微调一个法术模型，所付出的无数个日夜的冥想与苦练，那种依赖于模糊感觉和运气的过程，与林知此刻展现出的精准、可控相比，显得如此……
原始和低效。
一种混合着震撼、茫然，以及一丝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兴奋感，冲击着她的内心。
她一直以来的骄傲，建立在她是同龄人中最擅长感悟和契合魔法模型的天才之上。
而现在，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可以用更基础、更直白的道理去解析和重构。
“所以……你帮助卡尔，也是用了类似的方法？你计算出了与他自身特质相匹配的反射镜面角度？”
艾莉亚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真理的门槛前，门后的光芒既诱人，又让她因习惯了黑暗而感到些许刺痛。
“原理类似，但更基础。卡尔的问题在于模型本身存在冗余，我帮他做了简化。”
林知没有深入解释公式的存在，那对于刚刚接触科学思维的艾莉亚来说，可能还为时过早。他需要先让她接受这种思维方式。
他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具冲击力的概念：
“而这，仅仅是最表层的应用。艾莉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同的人，会对不同元素拥有所谓的亲和力差异？”
艾莉亚下意识地回答：
“这是女神赐予的天赋，是灵魂与元素本质的共鸣……”
“共鸣……”
林知捕捉到了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很好。如果我们把不同的魔法元素，看作是不同的、拥有特定固有频率的能量呢？比如火元素是高频振动，土元素是低频振动。而每个人的精神力，是否也拥有其独特的基础频率？”
他凝视着艾莉亚，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么，所谓的元素亲和力，是否仅仅意味着，某个人的精神频率，恰好与某种元素的固有频率更接近，从而更容易引发共振？”
天赋神授的固有观念，与频率匹配的科学假设，在艾莉亚的脑海中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看着陷入巨大思维冲击、眼神都有些失焦的艾莉亚，林知知道，今晚的请教该到此为止了。
过犹不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静的夜色和远处魔法塔闪烁的灯火，用一种平淡却充满力量的语气说道：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所谓的天赋，或许并非不可改变。也许，我们可以通过一些方法，主动去微调一个人的精神频率。”
他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微光，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清澈而深邃。
“想验证一下吗，艾莉亚小姐？关于天赋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