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几乎是逃离了林知的研究室。
那句关于天赋的本质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反复炸响，余波震荡着她十多年来构筑的认知高塔。
天赋，这本是魔法世界不可动摇的基石，是区分凡人与法师、庸才与天才的鸿沟，是神只或命运掷下的骰子。
它怎么可能……可以被微调？
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当艾莉亚顶着眼底淡淡的青黑，走进魔法理论课的教室时，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地聆听导师格里恩关于感悟元素之灵、与魔力之海共鸣的教诲了。
那些曾经让她感到亲切和熟悉的词汇，此刻听起来却显得如此空洞和模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坐在角落的林知。
他依旧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仿佛昨晚扔下那颗思想炸弹的人不是他。
他甚至在认真做着笔记，但艾莉亚敏锐地察觉到，他记录的重点，似乎并非导师讲述的玄妙感悟，而是某些关于元素反应现象的具体数据和能量衰减曲线。
课间休息时，几个同学围在艾莉亚身边，讨论着一个复杂的咒语音节吟唱技巧。
若是往常，艾莉亚会乐于分享自己的心得，但今天，她听着那些关于舌尖颤动频率和胸腔共鸣位置的争论，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林知所说的频率、共振。
她忍不住打断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改变颤动频率会影响法术效果？这背后是否有更基础的规律？”
同学们愣住了，一位出身魔法世家的青年笑了笑：
“艾莉亚，这是先祖们千百年总结的经验啊，是魔法本身的神秘所在，何必追问得那么清楚？感受它，顺应它就好。”
“感受……顺应……”
艾莉亚喃喃重复着，心中却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
如果只是停留在感受层面，魔法将永远是一门无法普及、依赖偶然的手艺。
而林知，似乎正在试图为这门手艺编写一本任何人都可以学习的《操作手册》。
这种认知上的割裂感，让她坐立难安。
当天下午，她再次出现在了林知的研究室门口。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犹豫，多了几分决绝和探究。
“我需要知道更多。”
她开门见山，
“关于你昨晚提到的……频率。”
林知对于她的再次到访并不意外。
他示意艾莉亚坐下，然后从一堆资料中翻出了一张绘制着复杂波形图的纸张。
“这不是魔法图，”
林知解释道，
“这是通过特殊手段记录下来的，不同人在冥想状态下，精神力自然散逸时产生的波纹，或者说，频谱。”
艾莉亚好奇地看去，只见图纸上，几条蜿蜒的曲线在高低起伏，有的平滑悠长，有的尖锐密集，如同不同乐器奏出的基音。
“这是卡尔冥想时的精神力频谱，”
林知指着一条相对平缓，但在某个特定波段有微弱凸起的曲线，
“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波峰了吗？它对应的频率区间，与风元素的已知活跃波段有部分重叠。这或许就是他能施展微风术，但威力较弱且不稳定的原因”
“他的主频率与风元素并非完美匹配，只是边缘蹭到了一点。”
接着，他又指向另一条曲线，这条曲线在一个高频区域有一个非常明显和尖锐的波峰。
“而这一条，是维克多的。看，他的精神力主频率，与火元素的固有振动频率几乎完全重合。这就是他被称为火元素亲和天才的原因，并非他的灵魂更崇高，仅仅是因为他的硬件恰好匹配。”
艾莉亚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在那两张频谱图上。
直观的图形对比，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
天赋，第一次以如此赤裸、如此客观的形式，呈现在她的面前。
它不再虚无缥缈，而是成了一种可以测量、可以比较的物理量！
“那……我的呢？”
她声音微涩地问道，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林知看了她一眼，从一叠图纸中抽出了另一张。
艾莉亚的频谱图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双峰结构，一个波峰在代表水元素的中频区域，另一个较小的波峰则在代表冰元素的更低频率区。
“正如你所感知的那样，你对水元素和冰元素有良好的亲和力。你的精神力天生就拥有能与这两种元素产生强共振的频率成分。”
林知的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个实验事实。
艾莉亚看着代表自己的那条曲线，心中五味杂陈。
一直以来，她为自己的天赋感到骄傲，但现在看来，这骄傲似乎建立在某种…随机性之上？
就像抽中了一副好牌，而非通过自身努力获得了更强大的实力。
“所以，”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知，
“如果元素亲和力的本质是精神频率与元素频率的匹配度，那么，我们是否有可能……主动调整自己的精神频率？”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最关键、也最大逆不道的问题。
林知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那是一种看到实验对象终于跟上思路的赞许。
“理论上，可以。”
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声音的频率可以通过改变声带振动来调整，光线的频率可以通过棱镜来分离。精神力，作为一种更高级的能量信息复合体，其频率虽然稳定，但并非一成不变。只是传统冥想法的目的，是放大和纯化你固有的频率，而非改变它。”
他拿起笔，在艾莉亚的频谱图旁边，轻轻画了一个箭头，从那个代表冰元素亲和的小波峰，指向代表水元素亲和的主波峰。
“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种方法，抑制你不需要的频率，或者引导你的精神力，去模拟、适应你希望亲近的元素频率……”
就在这时，研究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打断了林知的阐述。
来人是卡尔，他脸上带着兴奋与焦急混合的神情。
“林知大哥！艾莉亚学姐！”
他气喘吁吁地说，
“不好了！维克多和他哥哥，就是那个四年级的菲尔特，他们在训练场公开质疑你的理论，说你是用巫术蛊惑了大家！好多人都围过去了！”
林知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小辈的挑衅他可以无视，但四年级的精英学生，代表着更强大的传统势力和更根深蒂固的旧有观念。
他们的公开发难，意味着冲突升级了。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张画着箭头的频谱图，又看了看脸色凝重的艾莉亚和焦急的卡尔。
平静的研究时光结束了。
理论的种子刚刚播下，现实的狂风暴雨却已扑面而来。
“走吧，”
林知放下笔，神情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锋芒，
“让我们去听听，他们为我们准备了怎样的欢迎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