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将金红色的光芒洒满学院的青石路面，也驱散了清晨的薄雾。
林知走在前往理论课教室的路上，内心已然有了明确的目标：
寻找他预设的“实验合作对象”，卡尔。
经过昨晚定向谐振冥想法在自身实验上的初步成功，林知迫切需要扩大样本量，以验证该方法的普适性。
他需要一个在传统冥想道路上进展缓慢，但具备足够毅力和尝试意愿的个体。
而根据原主的记忆和这几日的观察，卡尔完美符合这些条件。
卡尔·石锤，一个来自偏远山村的孩子，据说祖上几代都是与矿石打交道的匠人，家族历史上从未出过法师。
他能进入这座王国闻名的魔法学院，完全是靠着远超常人的刻苦和一笔微薄的助学金。
然而，在天才云集、尤其看重“天赋”的学院里，缺乏家世背景和显赫魔法资质的他，显得格格不入，进展缓慢，常常被其他学员私下称为笨拙的卡尔。
林知在教室后排的角落找到了他。
卡尔正埋首于那本厚重的《基础魔法理论与冥想导论》中，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反复背诵那些晦涩的段落。
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用力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那专注而又带着明显焦虑的神情，像极了在考前死记硬背却不得要领的学生。
林知不动声色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卡尔察觉到有人靠近，有些紧张地抬起头，看到是林知，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中依旧带着惯有的怯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病相怜。
在他眼里，林知是另一个在魔法道路上步履维艰的“难兄难弟”。
“早，林知。”
卡尔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山村口音。
“早，卡尔。”
林知点头回应，目光扫过他面前翻到冥想章节的书页，上面用拙劣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笔记和问号。
“遇到困难了？”
卡尔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还是老问题……冥想。我已经按照书上的方法，每天练习很久了，可还是……很难感受到它们。”
他指了指书页上描绘的、环绕在人形图案周围的彩色光点。
“它们描述得那么清晰，可对我来说，脑子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格里恩导师说我的心不够静，艾莉亚小姐说可能我的元素亲和力太差……”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沮丧和自我怀疑。
这种状态，林知在原来世界的实验室里见过很多，那些在传统实验方法上屡屡受挫的研究生，往往也是类似的情绪。
“心静与否，亲和力高低，都是模糊的归因。”
林知平静地开口，语气不像安慰，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或许问题不在于你，而在于方法本身。”
卡尔愣住了，困惑地眨眨眼。
“方法？书上的方法……难道不对吗？格里恩导师，还有学院的大家都是这么学的啊。”
“大家这么做，不代表这就是最优解，更不代表它适用于所有人。”
林知循循善诱，开始引导。
“卡尔，你试着回忆一下，当你按照书上说的‘放空心神’时，你具体在做些什么？你的呼吸是怎样的？你的注意力集中在何处？”
卡尔被这一连串具体的问题问住了，他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清晰描述那个过程。
“就……就是什么都不想，慢慢呼吸……注意力……好像也没有特别集中在哪里……”
他的描述混乱而模糊，这正是传统冥想教学缺乏标准化指导的典型体现。
“看，问题就在这里。”
林知指出。
“‘什么都不想’本身就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且极易引发焦虑的指令。慢慢呼吸也没有标准，多慢才算慢？注意力涣散，自然无法有效校准。”
他用了“校准”这个词，让卡尔感到既陌生又新奇。
“校准？”
卡尔重复道，眼中迷茫更深。
“是的，校准。”
林知压低了些声音，确保对话的私密性。
“我有一个猜想，冥想或许不是被动等待，而是主动寻找一个特定的‘频率’。”
“就像调音师调整琴弦，我们需要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去匹配环境中魔法元素的‘振动’。”
这个比喻对出身匠人家庭的卡尔来说，比那些玄奥的“感悟”、“共鸣”要好理解得多。
他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频率……振动……”
卡尔喃喃自语，仿佛在消化这个全新的概念。
“我基于这个猜想，总结了一套稍微不同的……练习方法。”
林知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没有直接说是实验。
“它更强调步骤和控制，而不是模糊的感觉。如果你愿意，课后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你可以尝试一下。”
林知抛出橄榄枝。
他需要卡尔的自愿参与，这是科研伦理的基础。
卡尔看着林知，眼神中充满了挣扎。
一方面，他对任何可能提升冥想效果的方法都抱有渴望。
另一方面，长期受到的“遵从传统”的教育，以及内心深处对“异端邪说”的本能畏惧，让他犹豫不决。
而且，林知在学院里同样是个差生，他的方法……真的可靠吗？
“这……这会不会不符合规定？”
卡尔怯生生地问，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讲台方向，那里空无一人，但象征着学院的权威。
“规定只说明了目标：成功冥想，引导元素。”
林知冷静地反驳。
“并未限定达成目标的具体路径。只要结果是正向的，方法可以探索。”
他顿了顿，看着卡尔那双被困惑和渴望填满的眼睛，给出了最后一击，或者说，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笨，才迟迟无法入门吗？”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卡尔内心最深的痛处和疑虑。
他咬了咬下唇，双手再次握紧，但这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下定了决心。
“我……我愿意试试！”
卡尔抬起头，眼神中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
“课后，在老仓库后面的空地见，那里平时很少有人去。”
“好。”
林知点了点头，目的达成。
就在这时，上课的钟声敲响，格里恩导师那严肃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课堂瞬间安静下来。
卡尔慌忙坐正，将注意力放回课本，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不时瞟向林知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一个全新的、与他过往认知完全不同的可能性，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林知的话：频率、振动、校准。
而林知，则平静地翻开书本，目光却已然超越了书页上的传统知识。
他的第一个外部验证实验即将开始，卡尔是否会像他一样，对这套科学冥想法产生积极反应？
如果成功，他将证明科学方法的普适性，并收获第一个潜在的追随者。
如果失败……他也将获得宝贵的负反馈数据，用于修正和完善他的理论。
无论如何，他都将离解析这个世界的根源，更近一步。
而卡尔，这个被传统定义为笨拙的学徒，他的命运轨迹，或许将从今天午后那片无人的空地开始，发生意想不到的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