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灵子假说
万象星璇殿，位于格物院核心区域，其形制迥异于寻常殿宇。殿顶并非琉璃金瓦，而是一整块浑然天成的“星空晶璧”，其上天然蕴藏着周天星斗轨迹，日夜流转，洒落清辉，与殿内布置交相辉映。四壁亦非土木砖石，乃是以“万象玉”垒砌，光滑如镜，能随心意映照万千气象，亦可作为演法布道的绝佳载体。此地，素来是格物院举行最高规格研讨、发布重大发现的圣地。
今日，星璇殿内，气氛格外肃穆凝重。接到紧急传讯的核心研究员、各学部主事、乃至燧人氏、有巢氏、缁衣氏三祖，皆已齐聚于此。殿内玉座呈环形分布，此刻已座无虚席。修为稍低的院生，则只能静立于环形廊道之上，翘首以盼。
众人目光交汇之处，乃是殿宇中央那片圆形平台。平台以“万法石”铺就，光可鉴人，此刻空无一物，唯有穹顶星辉垂落，在其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
燧人氏一身赤甲，坐在前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显得有些焦躁。（内心：昊师紧急召集，言有关乎修行根本之新论要宣示……莫非与那数据分析有关？那混乱的数据流，真能推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道理不成？）
有巢氏则沉稳许多，目光扫过殿内结构，暗自点头。（内心：此殿之构，暗合天圆地方，万象包罗，用以宣示根本大道，再合适不过。只是不知，昊师此番，又将拿出何等惊世之论？）
缁衣氏安静端坐，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缕柔丝草纤维，眼神中带着期待与思索。（内心：从观测修行弊端，到采集海量数据，再到提炼规律……昊师行事，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今日之论，必是此前所有工作的升华与总结。）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猜测纷纷之际，平台边缘的灵光幕墙泛起涟漪，昊的身影悄然浮现。
他依旧是一袭青袍，步履从容，神色平静。然而，当他站定在平台中央，目光扫过全场时，一股无形的、源自大罗道基与洞悉真理的自信与威严，自然而然弥漫开来，令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诸位。”昊开口，声音清越，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在场者的耳中，仿佛直接在心神间响起，“前番观测修行，采集数据，乃至从混沌中提炼出共通的‘效率区间’与‘危险阈值’，想必诸位已知其梗概。”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看到的是无数双充满求知与困惑的眼睛。
“然，知其然，更需知其所以然。为何存在此等区间？为何会有此等阈值？传统修行，倚重‘悟性’、‘机缘’，其背后，究竟是何等力量在主导、在制约？”
一连串的发问，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位修士的心头。这是困扰了洪荒万灵无数岁月的根本之问！
（廊道之上，一名人族真仙院生内心震动：是啊！为何我修炼‘离火诀’总是差那最后一步？为何同修此法的师兄却能轻易突破？难道真的只是‘悟性’不如？这‘悟性’到底是什么？）
（一位木灵族研究员枝叶微颤：我族生命悠长，但修行缓慢，常被归咎于血脉天赋。可天赋……又是什么？）
昊没有直接回答，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缕精纯至极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无形牵引，自虚空汇聚而来，在他掌心之上凝聚成一团柔和纯净的灵光，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此，便是吾等赖以修行，赖以存续之根基——天地灵气。”昊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以往观之，视其为浑然一体，无形无质，唯感其浩荡，知其玄妙。”
话音未落，他掌心那团灵光骤然发生了变化！
并非形态改变，而是在所有人感知层面，那团灵光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无形的巨石，其内部结构被瞬间“放大”、被“解析”！在昊以大罗神识与“格物道种”伟力构建的灵能幻象中，那团原本浑然一体的灵气，赫然分解成了无数亿兆计、细微到极致、却并非虚无的光点！
这些光点，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极其复杂、却又隐隐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的方式，在高速运动、碰撞、组合、分离！它们仿佛拥有着最基本的“活性”，遵循着某种更深层次的“秩序”！
“此为吾基于此前观测数据，反复推演、验证后，所得之猜想——”昊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殿宇，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烙印在众人心神之上，“灵子假说！”
“天地灵气，并非不可分割之整体！其乃是由无数更基础、更细微、遵循着特定运动规律之基本单元构成！吾暂名之——‘灵子’！”
“轰！”
整个万象星璇殿，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石破天惊的“假说”被昊如此清晰、如此肯定地宣之于口时，所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毁灭性的！
（燧人氏猛地站起身，赤甲上火焰道纹明灭不定，内心狂吼：灵子？！灵气是由更小的‘粒子’组成的？！这……这怎么可能！灵气乃天地本源，鸿蒙初开便存在，无形无相，岂是……岂是由这些小东西堆砌而成？！）
（有巢氏双手紧握座椅扶手，指节发白，眼中充满了颠覆认知的震撼：结构！是了！万物皆有结构！星辰有轨迹，山河有脉络，器物有构件！为何独独灵气，就一定是浑然一体？若灵气亦是‘结构’而成，那许多修行中的难题，似乎……似乎就有了重新解释的可能！）
（缁衣氏掩住朱唇，美眸中异彩连连：灵子……若此说为真，那不同属性的灵气，莫非便是不同‘灵子’的排列组合？不同功法产生的不同效果，便是引导‘灵子’形成了不同的序列与结构？天啊……这已不是革新，这是将整个修行体系，从根基处……重新定义了！）
平台上，昊无视下方的骚动与震惊，他掌心之上的灵能幻象再次变化。
只见那些无数运动的“灵子”，开始随着他意念的引导，模拟出不同的运行模式。
当它们以一种松散、无序、相互干扰的方式运动时，幻象显示其整体能量效率低下，稳定性差，甚至内部产生冲突湮灭——此正对应了修行中灵力运转混乱、走火入魔之景象！
而当“灵子”们被引导着，按照某种最优化的、流畅而稳定的序列和路径运动时，其整体能量凝聚度、稳定性、转化效率陡然飙升！——此正对应了修行中功法运转顺畅、效率高超、根基稳固之景象！
“修士修行之本质，依吾之见——”昊的声音如同天道纶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洞见，“便是以自身神识为引，以功法为蓝图，引导、控制、转化天地间乃至己身内的这些‘灵子’，使其从无序走向有序，从低效组合转化为高效结构，最终凝聚成更高阶、更强大的能量形态——法力、仙元！”
“传统功法之弊端，便在于其指引过于模糊，多强调意境、心念，却缺乏对‘灵子流’微观运动的精确描述与优化！导致修行者只能凭感觉、凭运气去摸索，效率低下，风险巨大，成就全系于那缥缈难测的‘悟性’！”
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那些陷入巨大震撼与激烈思考的面孔，最终落在了前排的金鹏与石坚身上。此二者，一为禽妖，一为巫人，代表了两条与主流炼气士迥异的修行路径。
“金鹏。”昊点名。
金鹏一身金羽道袍，面容锐利，闻言立刻起身，恭敬道：“弟子在。”他虽已是真仙修为，但在昊面前，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尊敬。
“你振翅飞行，御风而行，可曾想过，风之阻力，源于无数细微‘气子’之碰撞？你之法力凝聚羽翼，是否亦可视为构建了特定的‘灵子’结构，以减小此等碰撞，提升速度？”
金鹏浑身一震，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内心：风……由细微粒子组成？我之羽翼神通，是改变了身周‘灵子’的排列？！是了！以往只知如何运转妖力更省力，更快，却从未想过其微观根源！若依此假说，我之身法，大有优化之余地！）
“石坚。”昊又看向那魁梧的巫人。
石坚瓮声瓮气地应道：“昊师！”他身形高大，皮肤下的石质光泽在殿内星辉下隐隐流转。
“你巫族锻体，引大地煞气淬炼己身，可曾想过，那煞气亦是某种特殊‘灵子’之聚合？你之血脉之力，或许便是激活了体内某些潜藏的、能与特定‘灵子’产生极致共鸣的‘灵枢’？”
石坚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挠了挠头，努力理解着这超出他以往认知的理论。（内心：煞气……也是小粒子？俺的血脉……是身体里有些地方特别能‘吃’这些小粒子？好像……有点道理？以前族老教导，只让俺们去‘感受’大地之力，去‘契合’，原来是要俺们去引导这些小东西？）
昊并未期待他们立刻完全理解，他此举，意在点明这“灵子假说”的普适性——无论炼气、修妖、锻巫，其力量根源，或许皆可追溯至这最基础的“灵子”层面！
“荒谬！”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吼响起，出自一位面容古拙、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乃是格物院中一位资深的炼器宗师，名为“墨炎”，真仙巅峰修为，素来推崇古法，对昊的一些“离经叛道”之举本就颇有微词。
“昊师！”墨炎站起身，虽保持礼节，但语气激动，“灵气乃天地本源，混沌所生，无形无质，蕴藏大道！岂是您所言这般，如同沙砾般堆砌之物？此等言论，简直……简直是亵渎大道！将修行贬低为了工匠摆弄沙石之戏！”
（墨炎内心，道心震荡：若灵气真是由‘灵子’构成，那吾等感悟天道，淬炼元神，又算什么？与凡人垒砖砌墙有何区别？道之尊严何在？！）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不少保守派研究员的共鸣，殿内响起一片附和与质疑之声。
昊面对质疑，神色不变，反而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淡然笑意。
“墨炎长老所言，代表了许多同道之心声。”他平静道，“然，吾有一问：《道德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由‘道’所生之‘一’，这化生万物之根基，为何就不能是这至精至微、蕴含无限造化可能的——‘灵子’？”
他目光灼灼，看向墨炎，也看向所有心存疑虑之人：“吾并非贬低大道，恰恰相反，吾正是在探寻大道显化于这能量世界的最基础形式！知晓‘灵子’之规律，非但不会妨碍吾等感悟更高层次的大道，反而能为吾等提供一条更清晰、更坚实、更可重复的登天之梯！”
“工匠摆弄沙石，可筑万丈高楼，可造通天之塔！吾辈格物修士，解析‘灵子’，掌控其规律，为何就不能筑就无上道基，窥见大道本源？！”
“知其微，方能见其着！明其末，方能溯其本！此方为——格物致知，穷理尽性！”
一番话语，引经据典，气势磅礴，如同惊涛拍岸，冲击着所有人的认知壁垒！
墨炎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道理在昊那严密的逻辑与恢弘的视野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颓然坐下，脸色变幻不定，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思考。
而那些原本就倾向于革新，或是在数据分析中已隐约感受到规律存在的研究员，如玄计子、白羽等人，此刻眼中已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玄计子内心，激动得难以自持：灵子！原来是灵子！这就解释通了！为何不同的功法运行，会在数据上产生那些特定的效率区间！那是因为不同功法构建的‘灵子流’结构，其效率本就存在物理上的上限与下限！危险阈值，便是‘灵子流’结构崩溃的临界点！妙啊！太妙了！）
殿内的争论并未立刻平息，支持者与质疑者各执一词，声音嘈杂。但所有人都明白，一颗种子已经播下，无论他们接受与否，“灵子假说”都将在格物院，乃至整个洪荒修行界，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风暴！
昊立于平台中央，任由争论声在殿内回荡。他不需要所有人都立刻信服，他只需要将这个更基础、更本质的视角，植入他们的心中。
他知道，有了“灵子”这个微观的支点，接下来，他便可以真正开始撬动整个传统的修行体系，为那“公式化”的修行之路，奠定最坚实的理论基础。
科学的修行时代，至此，才算真正拉开了它最具颠覆性的序幕。而那隐藏在灵气背后的、最基本的宇宙规律的面纱，也正在被缓缓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