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倒在地，我贪婪地呼吸着带着硝烟和灵机味道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体内，原本如江河奔涌的力量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混沌气息与五行灵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残破的经脉中相互冲撞、撕扯，每一次能量碎片的刮擦都带来深入骨髓的颤栗。阴阳双鱼黯淡无光，旋转滞涩，仅仅是维持着最基本的平衡，不让我立刻爆体而亡。
没有
“道友！”
“恩人！”
“您怎么样？！”
远处，传来五灵兽和众人焦急的呼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我状况的锥心担忧。我能感觉到数道强大的气息正不顾一切地试图冲破这片区域残留的规则威压，向我靠近。
“都别过来！”
我用尽残存的气力，发出一声沙哑却如同金铁交鸣般的低吼。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回荡。此刻我体内就是一个濒临爆炸的混沌熔炉，任何外来的灵力触碰，哪怕是善意的疗愈，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发连锁崩溃。更重要的是，那只规则巨手虽然退去，但其冰冷的意志仿佛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在我身上。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是一个“标靶”，不想将这毁灭性的牵连带给任何靠近我的人。
感受到我话语中不容置疑的意志，那些急切的气息猛地一滞，最终停在了远处。担忧、困惑、敬畏……种种情绪隔空传来，但他们选择了尊重与等待。
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强行以意志为锤，将那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剧痛和翻涌到喉头的逆血狠狠压下。双手艰难地掐出一个最简单的固元法印，微弱的灵光在指尖明灭，如同风中残烛。意识沉入丹田，看到小黑和小白所化的阴阳鱼几乎失去了所有光泽，萎靡地蜷缩着，连传递来的意念都带着虚弱的后怕。
“小黑，小白，还撑得住吗？”我在心中问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死…死不了……”小黑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但…他娘的…差点就真没了！那玩意儿…根本不讲道理！”
小白的声音则沉重如山岳：“小萧，规则的烙印虽已隐去，但‘它’的注视…如同悬顶之剑。我们…已被标记。前路恐是万丈深渊。”
“我知道。”我心中回应，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必须去找他。现在，立刻。只有他，可能在这令人绝望的迷雾中，提供一丝微光。
我强提一口几乎散尽的混沌真元，这口真元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经脉中穿行，带来新一轮的灼痛。但我顾不得了！身形猛地一晃，化作一道黯淡、踉跄的流光，强行撕裂空间，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大陆极东，那片连光阴都被吞噬的禁忌之地，“归墟海眼”疾驰而去！
……
归墟海眼。
与外界的残破、喧嚣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劫后惶恐截然不同。这里仿佛是宇宙的一个盲点，永恒的死寂是唯一的主题。浑浊的海水在这里违背常理地无声旋转，形成一个庞大到令人心悸的旋涡，深不见底，吞噬着一切光线、声音乃至神识的探查，如同连接着永恒的虚无。
我无视了漩涡外围那足以绞杀寻常金仙的空间乱流和天然禁制，凭借着残存的本能和对规则的微弱感应，如同陨石般直接坠落在那片位于漩涡之眼的、唯一的孤岛之上。
脚踏实地的那一刻，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几乎让我再次瘫软。我强行站稳，目光投向岛屿中央。
玄珩子道长，依旧穿着那身仿佛从未换洗过的陈旧道袍，背对着我，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坐在那块光滑的青石上。他面前，那片由无尽混沌气息构成的光幕依旧在演化着生灭、星辰流转、规则生衍的宏大景象，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光幕的边缘，似乎比以往多了几缕不易察觉的、扭曲的黑暗丝线，如同被污染的脉络。
我走到他身后数丈之外，没有再靠近。体内混乱的气息与这片天地的绝对寂静格格不入，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破损血管中奔流的嘶鸣。我没有开口，只是用这残破之躯，沉默地站立着，像一柄出了鞘却布满裂痕的残剑。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终于，玄珩子缓缓叹息一声，这叹息声中蕴含的疲惫，远比星辰的生灭更加沉重：“你来了。”
“我来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看到‘那只手’了？”他问，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询问今日的天气。
这三个字，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那被强行压抑的恐怖记忆。那由破碎星辰和寂灭规则构成的巨掌，那冰冷俯瞰众生的绝对意志，那生死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我淹没。
我喉头一甜，强行将逆血咽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我维持清醒。
“看到了。”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平稳，却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抖，“我以为，集齐五灵，逆转乾坤，衍化混沌，足以对抗‘湮灭’，甚至……触摸到此界天道运行的一丝真谛。我以为，凭借我超越此界极限的力量，足以搞定一切，护住这方天地。”
我的话语里，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被绝对力量碾压后的不甘，以及一丝……劫后余生却前途未卜的茫然。
玄珩子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依旧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道韵之中，难以看清。但那双眼睛，此刻却如同剥开了一切迷雾的寒潭，清澈得倒映出宇宙的真相，也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所有光明。那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仿佛已经看穿了我体内混乱的力量、崩坏的道基，以及灵魂上那刚刚被烙下的、无形的“标记”。
他看着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铁律：
“景琰，你错了。”
“大错特错。”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那片依旧在演化的混沌光幕。
“你之前对抗‘湮灭’，无论过程如何惨烈，本质上，如同园丁修剪园中过于茂盛或生病的草木。你可能改变了园圃一时的样貌，惊动了其中的虫豸飞鸟，但你的一切行为，仍在园圃的‘生态’之内，仍在‘园丁’可以理解甚至默许的范畴。”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光幕中景象变幻，显现出那只模糊的、由星辰寂灭构成的巨手，正缓缓收回裂痕的景象。
“而你，强行推动五灵，逆转规则，甚至引动了连此界本源都难以承载的混沌之力……你这已经不是修剪草木了。你是在动摇园圃的根基，是在试图改变土壤的成分，是在创造一种园丁从未见过、也绝不允许出现的‘异种’。”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沉重如山，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你招来的‘它’……不是更大的‘湮灭’，不是更强的敌人。祂是这片园圃的‘主人’，或者至少，是维护这片园圃不被彻底焚毁、不被彻底颠覆的‘规则’本身！是确保‘故事’能按照既定剧本演下去的……‘维护者’。”
“你的力量，在你看来，或许已是登峰造极，足以俯瞰此界众生。但在‘规则’面前，不过是园中一株稍微强壮些的草木，试图去理解、甚至反抗园丁为何要修剪它一样……不仅是徒劳，更是取死之道。你的强壮，在园丁眼中，恰恰是需要被优先‘矫正’的理由。”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毫不留情地敲碎了我最后一丝凭借力量就能解决一切的幻想，将血淋淋的真相暴露在我面前。我不是救世主，我甚至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麻烦源头。
“它说……‘还不到时候’。”我死死盯着他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问出了心底最大的恐惧、疑惑，以及那一点点不甘熄灭的微光，“道长，这五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时候’指的是什么？是某个注定的时间节点？还是某个需要达成的条件？到了那个‘时候’，又会发生什么？我们……我，还有此界众生，在‘它’的眼中，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