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覆着薄冰的冻土,发出沉闷的轱辘声。胖爷驾驶着越野车,如同一头疲惫却固执的钢铁野兽,朝着长白山脚下的二道白河疾驰。车内气氛凝滞,连续两天不眠不休的赶路,在每个人脸上都刻下了深深的倦痕。
张启灵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逝的雪景,侧脸线条冷硬如冰雕。无邪紧抿着唇,视线落在虚空处,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顾念安蜷在后座,脸色苍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抵住腰间未曾痊愈的伤口,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虚弱。然而,那双半阖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他的伤势远未到能经受如此颠簸的程度,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剧痛。但无论是无邪、小哥,还是开车的胖爷,都没有开口劝阻。出发前,顾念安撑着门框,声音虚弱却斩钉截铁的话言犹在耳:“别劝我。就算你们现在把我打晕、绑起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爬也会爬过去。让我跟你们一起,路上……至少还有个照应。”
他们都知道,他说到做到。这份以生命为赌注的执着,源于那个可能正在赴死的人——无心。
车子最终在二道白河畔无法再前进一步的地方停下。四人沉默地下了车,背上沉重的行囊,踏入了茫茫雪原。
深秋的长白山,已然是严冬的景象。寒风裹挟着雪粒,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他们出发得太过匆忙,尽管顾念安动用了所有关系尽力搜罗,携带的应急食物也仅够支撑五天。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救援,五天之内,他们必须找到无心,并安全带他离开,否则,所有人都将面临生存危机。
徒步跋涉在及膝的深雪中,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无邪一路上很少与张启灵交流。通过小哥这几日断断续续的讲述,他已拼凑出事情的全貌:张家世代守护青铜门与其后的“终极”秘密。当年张家凋零,再也找不出合适的守门人,作为最后一任族长的张启灵,只得与老九门达成协议——由九门每一门轮流派出一人,值守十年,再加上他自己,共同维系下一个百年的安宁。作为交换,他帮九门下墓寻找他们所需之物。
然而,九门毁约了。
他们并未如约派出守门人。所有的重担,最终都压在了张启灵一人的肩上。时至今日,又到了轮换之期,而按照那份被遗忘的约定,下一个踏入那扇门的,本该是他无邪。
心头百味杂陈。有对小哥隐瞒真相的气恼,有对他独自背负这一切的心疼,还有一丝……在得知小哥竟愿义无反顾替自己踏入那扇门时,难以言喻的、掺杂着愧疚的悸动。这些复杂情绪交织翻滚,让他暂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身旁这个沉默的男人。
三人轮流搀扶着顾念安,在雪地中艰难前行。厚重的防寒装备掩盖了他苍白的面色,但那愈发粗重、带着压抑痛楚的喘息声,却暴露了他濒临极限的身体状况。可他自始至终未曾哼过一声,只是咬紧牙关,将所有意志力都灌注于双腿,朝着那个既定的方向挪动。无邪、胖爷和小哥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尽可能地分担重量,搀扶着他,在这片银装素裹的绝地里,构成一道微小却坚定的剪影。
终于,他们再次进入了三圣雪山下那个幽深的洞穴。这里曾是过去的避难所,洞内还散落着上次匆忙修整时留下的些许垃圾和生活痕迹。但此刻无人有暇回顾,四人毫不迟疑,沿着曲折的穴道向更深处爬去。
当穿过最后一道狭窄的隘口,视野豁然开朗。
巨大的、泛着幽冷青光的青铜巨门,如同亘古存在的禁忌巨人,沉默地矗立在洞穴尽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与神秘。
而就在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门之前,一道孤寂的身影静立着。
顾念安的呼吸骤然停滞,疲惫与痛楚在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洪流冲散。他挣脱了搀扶,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锁定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不顾性命也要追寻的人——
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