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灵迅速游到竹筏边,手臂一撑,便带着一身水汽轻盈地翻上筏子。他第一件事便是俯身,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仔细地、快速地扫过无邪苍白的脸和已经止住血的鼻子,确认他只是暂时脱力并无大碍后,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将在水下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东西,“啪嗒”一声扔在了竹筏中央——那是一个被大量墨绿色、如同触手般缠绕蠕动的藻类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溅起的水花正好扑了躺在旁边的吴邪一脸。
无邪被这突如其来、带着湖底腥气的凉水一激,下意识地就想偏头躲开,嘴里发出含糊的抱怨。
“乱动什么?!”顾念安立刻伸手,稳稳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老实歇着!还想再流一次鼻血吗?”
胖爷的注意力则被那团“触手怪”吸引了过去,他用脚小心地踢了踢,纳闷道:“嘿,这什么鬼东西?湖底的水怪触须?”
张启灵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蹲下身,开始动手撕扯那些缠绕在物体上的“触手”。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解剖般的精准。
无心也凑近仔细观察了片刻,随即纠正道:“胖爷,你看错了。这不是这东西本身的触手,是附着在上面的水草,长得比较……张牙舞爪而已。”说着,他也蹲下来,帮着张启灵一起清理那些滑腻坚韧的水草。
两人合力之下,没费太多功夫,那东西的庐山真面目便显露了出来——竟是一个款式极为老旧的牛皮双肩背包。虽然因长期浸泡而颜色发暗、皮质硬化,但整体结构居然还算完整,看得出当年质量颇佳。
顾念安看着这个充满年代感的背包,疑问道:“这是……?”
张启灵一边拧着背包带子上残余的水草,一边简洁地解释道:“我潜下去的地方,有一层人工搭建的、已经坍塌大半的篱笆,上面挂着、卡着不少类似的东西。时间有限,我就先拽了一个上来。”
无邪闻言,顿时忘记了脸上的不适,眼中重新燃起兴奋的光芒,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那就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些一定是当年盘马他们杀人之后,慌乱中抛入湖里的考古队装备!我们的推理没错,尸体可能被虹吸效应带走了,但这些比较轻或者被卡住的物品留了下来!”
张启灵抬眼看了看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微微颔首的动作,明确地认同了无邪的判断。
胖爷搓了搓手,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既然捞上来了,不如咱们现在就看看,这几十年前的包里到底装着啥宝贝?”
顾念安略一沉吟,看了看不远处岸边的阿贵和云彩,低声道:“好。不过动作快点,这些东西……最好不要让阿贵他们看见,免得节外生枝。”
几人心领神会,围拢过来。张启灵利落地拉开已经有些锈蚀的金属拉链,将背包口朝下,轻轻一抖。
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散落在竹筏上。大多是一些已经模糊了牌子的女性护肤霜、小镜子、梳子等日常用品,被水泡得变了形,散发着淡淡的霉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密封得极其严实的、军绿色的圆柱形茶叶罐子,上面印着的红色字样已经斑驳不清。
胖爷伸手拿起那个茶叶罐,入手沉甸甸的。他用力拧了拧盖子,纹丝不动。在摇晃的竹筏上,他不敢使出全力,怕一个不小心把筏子弄翻,给本就虚弱的无邪造成二次伤害。
“嘿,还挺倔!”胖爷嘟囔一句,随即做出了一个让众人哭笑不得的举动——他抱着罐子,扑通一声又跳回了水里,像只圆滚滚的胖水獭一样,巧妙地浮在水面上,然后将罐子抵在竹筏边缘,用随身的小刀刀柄小心而用力地敲击罐盖的边缘。
无邪看着他这滑稽又实用的样子,忍不住牵动了嘴角,低低地笑出了声,结果扯动了还有些不适的鼻腔,又轻轻吸了口冷气。
“笑屁笑!胖爷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胖爷在水里一边忙活一边回嘴,话还没说完,只听“啵”的一声轻响,罐盖终于被他撬开了。他熟练地将罐子倾斜,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随即发出了一声诧异的轻呼:“咦?”
这声惊呼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一直闭目养神的无邪都忍不住微微抬起了头。
几人立刻围拢到竹筏边,目光聚焦在胖爷摊开的手掌上——
那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约莫鸡蛋大小、通体漆黑、表面镌刻着繁复而精美花纹的铁块!其样式和给人的诡异感觉,与张启灵从火场中带出的那个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丑铁块”,几乎如出一辙!只是这个保存得更加完好,花纹清晰可辨。
无邪看着那铁块上精美的纹路,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小哥你找到的那块,确实是被强酸严重腐蚀过,不然原本的样子,应该和这个差不多,绝不会是那副……呃,朴实无华的样子。”
顾念安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即果断道:“好了,东西也看到了,此地不宜久留。无邪,你的情况需要安静和环境稳定。我们立刻返回岸边。”
于是,几人不再耽搁。无心和张起灵负责下水,一左一右推着木筏前进;胖爷和顾念安则小心地护在无邪两侧,确保他不会因木筏晃动而再次不适。一行人缓缓朝着来时的湖岸驶去。
回到岸边,他们尝试着向阿贵打听水下沉寨的来历,但阿贵对此也是一头雾水,只含糊地说听老一辈提过湖里有古怪,但具体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无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想知道更多的信息,还是得再下水,去那个寨子里看看。”
顾念安赞同道:“没错。但经过刚才的事,我们必须要有专业的潜水装备了,不能再这样冒险。无邪,”他看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无邪,“你得返回城里一趟,去准备齐全的装备。我们几个留在这里,看能不能再利用现有的条件,从浅水区或者湖边再找到点什么线索。”
无邪点了点头,这个安排很合理。他脑筋一转,补充道:“没问题。但是顾大哥,无心得和我一起回去。不然我一个人回去调集这么多专业装备,潘子那边肯定要问东问西,盘查个没完。有无心在,他心思缜密,可以帮我打打掩护,应付起来也方便些。”
顾念安略一思忖,觉得无邪考虑得周到,便点头同意:“嗯,这样也好。让无心和你一起回去,路上有个照应,我们也更放心点。”
方案商定,事不宜迟。无邪和无心稍作休整,便立刻动身,沿着来时的山路匆匆离去,踏上了返回城里、继而转乘火车前往杭州筹集装备的旅程。湖边的风带着湿意,吹动着剩余三人凝重的衣角,等待着下一次更深潜入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