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司礼监的值房,空气仿佛都凝滞着权力的重量。此地不似内官监那般喧嚣,往来之人皆步履轻缓,神色肃穆,即便是最低等的杂役太监,眉宇间也带着一份与别处不同的谨慎。
林亦辰的随堂值房被安排在冯保值房的外间,虽不十分宽敞,但位置紧要。他的职责,是协助冯保等几位大太监,初步审阅、分类每日从通政司送达的数百份奏章,并根据轻重缓急和所涉事务,提出初步处理意见,附上相关背景文书,供掌印、秉笔太监们最终批红或进呈御览。
这看似繁琐的基础工作,却是接触帝国机要的第一道关口。每一份奏章,都可能关乎一方民生、一处边关、一位官员的仕途,甚至一场朝堂的风波。
林亦辰沉下心来,如同海绵吸水般,疯狂汲取着其中的信息。他前世特种兵王的经历,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信息处理能力和大局观。他不再仅仅局限于奏章表面的文字,更关注其背后的利益纠葛、派系脉络和潜在的风险。
他很快发现,奏章的流转本身,就蕴含着大学问。哪些奏章会被优先处理,哪些会被暂时压下,哪些会被刻意引导至特定的秉笔太监手中,都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而冯保,这位司礼监的定海神针,看似对所有事务一视同仁,实则通过微妙的安排,平衡着各方势力,贯彻着皇帝的意志。
林亦辰谨言慎行,不轻易表态,只是默默观察,将司礼监内部的人员关系、办事流程、乃至各位大太监的行事风格,都一一记在心中。
这一日,他收到了一份来自北疆镇远关守将的紧急军报。军报称,近日关外草原部落异动频繁,有小股游骑屡次犯边试探,虽未造成大碍,但其行为模式与往年不同,似有大规模寇边的征兆。守将请求朝廷增拨粮草军械,并提请兵部关注。
按惯例,此类边关军报需立即呈送掌印太监和皇帝御览。但林亦辰在整理附带的背景文书时,注意到兵部月前曾有一份关于北疆军镇粮草储备“足额堪用”的回执。两份文书,前后矛盾。
他眉头微蹙,手指在那份兵部回执上轻轻敲击。北疆……草原部落……粮草……
他想起之前审计内廷时,曾隐约瞥见过几笔数额巨大、去向标注为“北疆军前效力的某勋贵子弟劳军”的丝绸、药材采购记录,当时只以为是寻常的勋贵人情往来,未及深究。如今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是边将虚报军情,借机索要钱粮?还是兵部有人欺上瞒下,克扣了边军粮饷,导致守备空虚?亦或是……那批所谓的“劳军”物资,根本就是某种利益输送的幌子?
林亦辰没有立刻将这份军报归入“加急”类。他提笔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用极其工整细小的字迹写下了自己的疑问:“兵部回执称粮草足额,镇远关报称急需补充,二者抵牾。另,内档记有上月‘威北伯府’采买大宗丝绸、药材,注明用途‘劳军’,数额非常,似可佐证边关或有隐情。”
他将这张纸条,连同那份军报和兵部回执,单独放在了一起,准备稍后一并呈给冯保定夺。他没有直接下结论,只是提出了疑点和关联线索,既履行了职责,又展现了细心,更将最终判断的权力留给了上官。
果然,冯保在看到这份被他特意标注出来的奏章和那张纸条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深深看了林亦辰一眼。
“你倒是心细。”冯保淡淡说了一句,并未多言,亲自拿起那份军报,沉吟片刻,在上面批了几个字,吩咐道:“将此报,连同林随堂的附条,一并即刻呈送陛下。另外,去查一下威北伯府近半年的采买记录,以及其在北疆的产业。”
“是。”旁边一名小太监躬身领命,快步离去。
林亦辰心中微动。冯保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此事恐怕并非简单的边关军务,很可能牵扯到朝中勋贵甚至更深的势力。
这只是他日常工作中一个小小的插曲。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接触到的信息越发庞杂:江南水患请求赈济的奏章,背后是当地官员与豪绅争夺赈灾款的可能;弹劾某位皇子门下官员贪腐的奏本,隐约透着其他皇子派系的影子;甚至还有关于海外番邦朝贡,请求扩大贸易的文书,其中涉及的利益更是盘根错节……
他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无数纵横交错的线条中,冷静地分析着每一颗棋子的位置和可能的作用。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执行者,开始有意识地将一些看似无关的信息串联起来,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政治版图。
同时,他也开始利用司礼监的便利,不动声色地调阅一些他感兴趣的档案,尤其是关于武道宗门、奇人异事,以及前朝秘闻的记录,希望能找到关于《无极纯阳诀》后续功法或者解决其隐患的线索。
权力核心的风景,果然与别处不同。这里没有刀光剑影,却处处是无声的厮杀;没有硝烟弥漫,却时刻关乎生死存亡。
林亦辰手握朱笔,虽无权最终批红,但那笔尖划过奏章时,已能感受到一丝执掌乾坤的重量。
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极其危险又充满诱惑的道路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目光坚定,步伐沉稳。
这帝国的中枢,这权力的巅峰,他既然来了,便要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批红朱笔虽未执,已涉朝政风云起。这司礼监随堂的位置,正是他窥探天下、布局未来的最佳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