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在绝对的保密中悄然启动，威尔如同一位精心布置舞台的导演，每一个细节都力求逼真。
他先是召集了北境联军的所有中高层军官，召开了一次看似寻常的作战会议。帐篷里挤满了人，空气有些闷热，威尔站在地图前，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诸位，”他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我们不能再等了，斯特灵的压力与日俱增，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打破僵局。”
他指向地图上一个标记点：“根据可靠情报，爱德华的侧翼，这里驻扎着一支偏师，负责看守一批重要的箭矢和攻城器械。这是我们的机会。”
卡勒姆眉头微皱：“大人，目标距离我们主力较远，孤军深入，风险很大。”
“我知道风险。”威尔看向他，语气不容置疑，“但收益同样巨大，摧毁这批物资，能有效缓解正面压力，我们北境联军装备精良，行动迅速，最适合执行这种突袭任务。”
一位来自南方某小家族的骑士犹豫着开口：“伯爵大人，我们是否应该等待更稳妥的时机，或者与华莱士大人他们协同行动？”
“没有更稳妥的时机了！”威尔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决断，“爱德华正在不断增兵，每拖延一天，我们的胜算就少一分。此战，关键在于速度和突然性，我们单独行动目标更小，更容易成功。”
他不再给质疑的机会，开始分配任务：“卡勒姆，你率前锋，负责清理沿途哨探，阿德里安，重步兵和弩手由你指挥，保持阵型，随时准备接敌，其他人，管好各自的人马，保持安静，听从号令。”他的目光刻意在那几位与南方贵族关系密切的副手脸上停留了片刻，“此次行动，关乎战局，也关乎我北境联军的荣誉，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都明白了吗？”
“明白，大人！”格伦莫尔系的军官们齐声应道，其他骑士也纷纷点头，只是神色各异。
会议结束后，整个北境联军的营地明显紧张起来。士兵们被命令检查武器铠甲，分发额外的硬面包和肉干，弩手们默默地整理着箭囊，一副即将长途奔袭的景象，威尔亲自巡视，不时低声交代几句。
与此同时，一份看似不小心被遗落的羊皮纸卷，出现在了布坎南伯爵一位亲信随从日常打水必经的小路旁。纸卷上，清晰地写着北境联军即将偷袭的目标、大致路线和出发时间。
鱼饵已经洒下，现在只需等待。
不到一日，负责监视的“影子”就带来了消息。法尔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威尔身边，低语：“大人，鱼咬钩了。布坎南的人，一个骑士，带着几个随从往南边去了，理由是回领地筹措物资。”
威尔正在擦拭他的长剑，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知道了。”
三天后的夜晚，月色昏暗。北境联军营地，士兵们沉默地集结，没有点火把，人马衔枚，马蹄也用厚布包裹。
威尔骑在马上，看着黑暗中沉默的军队，沉声下令：“出发。”
队伍如同一条暗色的河流，悄无声息地滑入南方的黑暗中，只有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都清楚，这绝非一次轻松的偷袭。
与此同时，英格兰大营，爱德华国王的御帐内。
索尔兹伯里伯爵将一份密报呈上：“陛下，来自我们‘朋友’的消息，苏格兰那位北境守护，威尔·德·欧，要行动了。”
爱德华接过羊皮纸，快速浏览着，鹰隼般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鹰峡谷中的石楠荒地上：“想偷袭我的侧翼？年轻人，有胆量，但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转头看向索尔兹伯里：“你觉得呢？”
“陛下，这是一个歼灭他们的绝佳机会。”索尔兹伯里躬身道，“北境联军是苏格兰人现在唯一还能打的生力军，除掉他们，华莱士和莫雷就是没了牙的老虎。”
爱德华满意地点点头：“没错。他既然敢来，就别想回去了。你亲自带队，调动近卫骑兵和两个长弓手大队，就在这片石楠荒地设伏，地形开阔，适合我们骑兵冲锋，四周的丘陵正好隐藏弓箭手，我要让他和他那点可怜的精锐，全都葬身于此！”
“遵命，陛下！”索尔兹伯里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领命而去。
威尔率领部队，在黎明的微光中，“按照计划”接近了那片预定的石楠荒地。四周是低矮的丘陵，生长着大片茂密的石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却透着一股死寂。
卡勒姆从前面策马回来，脸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大人，前面太安静了，连鸟叫声都没有，感觉不对。”
威尔勒住马，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黑黢黢的丘陵轮廓，那里仿佛潜藏着无尽的危险。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传令，放缓速度。弩手上弦，重步兵准备结圆阵，记住我们的任务，我们是‘铁砧’，要牢牢吸住他们！”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士兵们紧张地移动着，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圆阵刚刚有了雏形——
“呜——”
一声尖锐得刺耳的号角，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寂静！
紧接着，是四面八方响起的号角回应！如同群狼咆哮！
两侧的丘陵上，瞬间亮起了无数火把，火光跳跃，映照出无数英格兰长弓手的身影，以及更后方，那密密麻麻、盔甲反射着幽冷光芒的重装骑兵！
“敌袭！结阵！快！”威尔厉声大喝，声音在突然爆发的喧嚣中依然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盾墙！”他的吼声响起，训练有素的格伦莫尔重步兵们迅速靠拢，厚重的橡木盾牌层层叠叠地架起，长矛从缝隙中伸出，瞬间形成了一个紧密的防御圆阵。弩手们则迅速躲到盾墙之后，抬起弩机对准山坡。
然而，英格兰人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
山坡上，一个军官的声音透过号角声传来：“目标，苏格兰圆阵！齐射——放！”
霎时间，天空暗了下来。不是乌云，是数以千计的箭矢腾空而起，织成了一张死亡的巨网，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声，向着苏格兰圆阵覆盖下来！
“举盾！”
“笃笃笃笃……”
箭矢如同冰雹般砸在盾牌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撞击声，巨大的冲击力让持盾的士兵手臂发麻，仍有箭矢寻找着缝隙，穿透进来。
“啊！”
“我的腿！”
阵中不断响起惨叫声，一个年轻的弩手刚抬起弩，一支箭就穿透了他的脖颈，他一声未吭地倒了下去。
“顶住！不许乱！”阿德里安在阵中穿梭，声音嘶哑，将一名差点崩溃的新兵拉回原位。
第一波箭雨刚刚停歇，第二波几乎无缝衔接地再次降临！
“举盾！”
伤亡在持续增加，圆阵的边缘开始有些混乱。
“弩手！别愣着！瞄准山坡上的弓箭手，给我射！”威尔躲在盾牌后，看到弩手们被压制得几乎无法抬头，厉声催促。
北境弩手们咬着牙，冒着不断落下的箭雨，奋力抬起弩机。
“砰！砰！砰！”
弩弦释放的声音沉闷而有力，特制的弩箭破空而去，瞬间山坡上几个长弓手应声倒地。
他们的射击更精准，穿透力更强，给英格兰长弓手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但对方的数量太多了，覆盖性的箭雨几乎不需要瞄准，依旧无情地洗礼着苏格兰圆阵。
远程的对射残酷而压抑，就在苏格兰圆阵在箭雨下苦苦支撑，阵型不断被削弱时，更大的威胁降临了。
低沉的、带着金属震颤感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有节奏地震动！仿佛有巨兽在踏击地面。
索尔兹伯里伯爵率领的英格兰重装骑兵，终于开始了冲锋！
他们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排着密集的阵型，长枪如林，平端指向苏格兰圆阵。马蹄践踏着石楠花和泥土，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从正面直冲而来！阳光照在他们的盔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重步兵！顶上去！长矛手！架稳了！”伊恩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他和他身边最健壮的重步兵们，将身体死死抵在盾牌之后，脚掌用力蹬着地面，手中的长矛斜指前方，矛尾深深插进土里。
面对那排山倒海般冲来的钢铁洪流，每个人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只剩下近乎本能的决绝和无法抑制的恐惧，他们知道，下一刻，将是血肉与钢铁最直接的碰撞。
威尔站在圆阵中央稍靠后的位置，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那越来越近、如同海啸般的骑兵冲锋，眼神冰冷如铁。
陷阱已经彻底合拢，英格兰人的獠牙完全亮出，现在，他和他的北境联军，就是那块最坚硬的“铁砧”。他们必须在这里，在这片石楠荒地上，承受住最猛烈的打击，流尽每一滴需要流的血，死死吸住爱德华的主力。
他抬起头，望向英格兰大营的方向，心中默念：华莱士，莫雷，看你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