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着城市每一寸裸露的肌肤。
在这片被混沌笼罩的天地间,一架大疆mavic 3无人机,如同一个倔强的钢铁蜻蜓,正顶着狂风骤雨,艰难地朝着它预设的坐标——因被政府撤离了全部居民,那片空旷区域的城市被划为“高辐射\/异常活动区”——奋力飞行。
机载的高清摄像头在雨刷器的努力下,顽强地穿透雨幕,将下方被洪水浸泡、断壁残垣的景象,以4K的清晰度,实时传输回数公里外一个临时搭建的指挥方舱。方舱内,操作员小王紧盯着屏幕,手指在控制台上精准地移动,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任务指令很明确:侦察该区域近期异常能量波动的源头,评估安全等级。
“信号稳定,图像清晰,高度150米,速度20米每秒,航向修正中……”小王对着麦克风冷静汇报,声音在方舱内单调的仪器蜂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屏幕上,被雨水冲刷得模糊扭曲的厂房轮廓、倾倒的塔吊、以及被浑浊洪水淹没的街道,都带着一种末日般的荒凉。
无人机继续深入,距离目标区域越来越近。下方,那片区域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疤,在暴雨的冲刷下更显狰狞。突然,小王操控杆上的一个指示灯急促地闪烁起来,同时,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滋啦——”声,如同金属摩擦。
“报告!出现不明信号干扰!强度持续上升!”小王的声音瞬间绷紧。他迅速切换频道,尝试调整天线角度,但屏幕上的图像开始剧烈地抖动、扭曲,原本清晰的画面瞬间变成了一锅沸腾的、充满雪花和噪点的浓粥。刺耳的电流噪音淹没了所有背景音。
“干扰源不明!无法定位!图像传输严重受损!”小王额头渗出冷汗,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试图重新建立连接或启动紧急返航程序。就在这时,在一片疯狂扭曲、几乎无法辨认的模糊影像中,一个东西猛地撞入了镜头!
那是一个纯粹由阴影构成的、轮廓极其不稳定的带翅膀的黑影!它似乎是从下方某处倒塌建筑的阴影中飞出来的,形态怪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自然的运动轨迹。它无视了狂风暴雨,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近乎瞬移般的速度,猛地扑向了还在空中挣扎的无人机!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通过失真的音频传回方舱,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屏幕上最后的画面,是那扭曲的黑影,用数只巨大利爪死死抓住无人机机身,疯狂地撕扯、啃噬!然后,信号彻底中断,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方舱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小王僵在座位上,脸色惨白,瞳孔因刚才那惊悚一幕而急剧收缩。那是什么?那绝对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或机械!那纯粹的、充满恶意的未知危险生物……
“目标……目标失联。遭遇……遭遇未知敌对实体攻击。”小王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沉默。他下意识地抬头,仿佛能穿透厚重的舱壁和狂暴的雨幕,看到那片黑暗深处,正有什么东西,在冰冷的雨水中,悄然睁开了眼睛。
**【职工医院 - 三楼住院部】**
与城市上空的惊悚和体育馆内虚假的喧嚣截然不同,职工医院三楼住院部的走廊里,此刻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带着烟火气的温馨与……吵闹。
东方红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简易的颈托(大概是护士站暂时闲置的),稳稳地套在脖子上,上面稳稳地驮着一个约莫五六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小女孩咯咯笑着,小手拍打着东方红的脑袋,指挥着他:“快跑快跑!大马快跑!”
而在他们前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一边夸张地做出防御姿势,一边笑着回头喊:“来啊来啊!东方红大马,你追不上我!”少年的笑声清亮,驱散了走廊里长久以来的沉闷压抑。他们追逐嬉闹的身影,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显得格外有活力。
靠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里,气氛则要安静许多,但同样温暖。
靠窗的病床上,老李半躺着,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虚弱得像一张薄纸,但那双曾经因蛇毒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恢复了清明,正带着无尽的慈爱和心疼,看着床前忙碌的女儿。一个与外面少年同龄的少女,正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着父亲布满皱纹的脸颊。动作轻柔,眼神专注,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体贴。
“爸,感觉好点没?渴不渴?”少女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父亲。
老李虚弱地摇摇头,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不……不渴……乖……辛苦你了……”
他看着女儿懂事的模样,眼眶微微湿润。这条命捡回来,能再看到孩子们,尤其是看到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哭哭啼啼、愁云惨淡,老李觉得再大的痛苦也值了。
靠门口的另一张病床上,老板娘正板着脸,动作却异常轻柔地给丈夫处理左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她先用蘸着消毒水的棉签仔细清理伤口边缘,再均匀地涂抹上药膏,最后用干净的绷带一圈圈仔细包扎好。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严厉。
“哎,老婆,其实这伤口……感觉好多了,结痂了,不用天天换这么勤吧?”丈夫忍不住小声嘀咕,试图表达自己已经“康复”的事实。
老板娘头也没抬,手中包扎的动作却是一顿。她猛地抬起眼,一道凌厉如刀的眼神瞬间射了过去,带着“你敢再多说一个字试试”的强大气场。
丈夫瞬间噤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乖地闭上嘴,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反抗是徒劳的,老婆的“医疗权威”不容挑战。
走廊里东方红驮着小女孩的嬉笑声、少年追逐的喊叫声,清晰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老板娘包扎的手微微一顿,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这东方红,真是……精力过剩!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就跟没事人一样,还把老李家那两个一直郁郁寡欢的孩子也带得……这么吵?
她忍不住想开口呵斥几句,让外面安静点。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侧耳听了听,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恐惧和阴霾,只有纯粹的、属于孩子的快乐。
她转过头,看向病床上虚弱却欣慰地看着门口方向的老李,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个虽然挨了白眼但眼神里也带着一丝笑意的丈夫。
一丝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轻轻叹了口气,手上包扎的动作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柔了些。
其实……她心里清楚。
自从东方红这个“活宝”被老板娘“捡”回来安置在这里后,整个三楼住院部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确实被冲淡了不少。尤其是老李家那对儿女,之前因为父亲重伤昏迷、生死未卜,整天愁眉不展,小小的脸上笼罩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现在,虽然父亲依旧虚弱,但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而东方红这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家伙,用他那种近乎幼稚的活力和嬉闹,硬生生把两个孩子从悲伤的泥潭里拽了出来,让他们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大概是年轻人的缘故吧?老板娘想着。那份未经世事磨砺的、蓬勃的生命力,像一缕微弱却执拗的阳光,硬是穿透了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角落,带来了一丝难得的生机。虽然吵了点,但……似乎比死气沉沉要好。
她包扎好最后一圈绷带,仔细打好结,才抬起头,看向丈夫。丈夫正温和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她熟悉的、洞悉一切的温柔。
“老婆,辛苦你了。”他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老板娘摇摇头,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拂去丈夫额前的一缕碎发。她知道,丈夫一直明白,她看似强硬、能干的外表下,心里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从他去安置所一去不回,出事后不能回安全屋一路狂奔,高档小区遭遇怪蛇袭击,超市那场惊魂,到冒雨送药,再到医院里照顾伤员,还有对家里未知的担忧……每一件事都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她必须坚强,必须撑住,因为她是主心骨。这份压力,她很少对人言说,但丈夫总能从她偶尔的疲惫、紧锁的眉头或者此刻这声无声的叹息中,敏锐地捕捉到。
窗外,雨势依旧没有减弱的迹象,哗哗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仿佛永无止境。但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在走廊那略显吵闹却充满生机的嬉笑声中,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正顽强地抵御着窗外的寒冷与黑暗。老板娘看着丈夫,听着外面的喧闹,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难得地松弛了一丝。至少,此刻,他们还在一起,还活着,还有声音,还有笑容。这,或许就是暴雨中最坚实的堡垒了。
【 - 厨房】
窗外的雨声是此刻最恒定的背景音,哗啦啦地冲刷着这个世界,也冲刷着安全屋内难得的、带着烟火气的安宁。厨房里,水龙头被拧开到最小,只发出一丝细弱的流水声,混合着另一种更尖锐、更执拗的摩擦声——那是我在磨刀。
我站在厨房水槽边,面前是一块油润的磨刀石。左手紧紧按住刀身,右手则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一下,又一下,将家里的刀具——从厚重的砍骨刀到锋利的菜刀,再到小巧的剔骨刀——逐一在磨石上推过。冰冷的金属与粗糙的石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次摩擦,都带起细微的金属粉末,被流水冲走,露出刀刃上崭新、冰冷、令人心安的锋芒。这声音,这动作,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在末日混沌中抓住的、能掌控的秩序感。刀,是生存的延伸,是面对未知威胁时,最后也是最可靠的防线。
灶台上,一个药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带着苦涩和草木清香的中药味弥漫开来,霸道地占据了厨房的空气,甚至压过了窗外雨水的潮气。那是从东方红药铺里,给我姐抓的药。
【 客厅 & 走廊】
细犬跟着我结束了每天的例行巡楼检查后,此刻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如果我继续待在厨房磨刀,它不会像以前那样赖在我脚边打盹,而是选择趴在通往走廊的门口,脑袋搁在爪子上,耳朵警觉地微微转动,捕捉着门外的一切细微声响。或者,它会迈着轻快的步伐,悄无声息地爬上楼梯,直奔二楼我姐的卧室门口。然后,它会发出一种极其委屈、极其可怜的“嘤嘤”声,短促而持续,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饥饿和渴望。我知道,它是在等我姐出来给它“加餐”——我姐总是心软,经不住它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猫“妹”最近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曾经那个像跟屁虫一样粘着我,走到哪跟到哪,睡觉都要蜷在我枕头边的家伙,最近变得神出鬼没。常常是我一整天都见不到它的影子,不知道它溜去了哪个角落探险,或者干脆跑出了屋?这让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担心它在外面遇到危险。它不像细犬那样能听从指令,也不像其他猫那样恋家。
客厅的旧沙发上,另外几只猫则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那几只猫正玩得不亦乐乎,一个追着一个满屋子乱窜,从沙发背跳到茶几,再从茶几扑向地毯,发出轻微的“喵呜”声和爪子抓挠布面的声音。而那只懒洋洋的橘猫,则占据了沙发最暖和的位置,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它确实漂亮,一身中长毛,在光线下泛着金色的光泽,肚子和爪子却是雪白的银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条蓬松得像松鼠尾巴一样的大尾巴,毛量惊人,随着它的呼吸轻轻起伏。唯一的遗憾,就是它那张本该很可爱的圆脸上,嘴巴附近偏偏长了几块深色的色斑,远看就像没擦干净的小胡子,给它的美貌增添了几分滑稽的憨态。此刻,它睡得正香,对同伴的打闹充耳不闻。
我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手中的砍骨刀。刀刃在磨石上匀速滑动,摩擦声稳定而有力。我需要它们足够锋利,足够可靠。无论是处理可能获得的猎物,还是……应对那些随时可能从黑暗中窜出来的、未知的威胁。
就在我全神贯注,感受着刀刃逐渐变得锋利无比,几乎能割开空气的瞬间——
“喵嗷——!”
一声格外响亮、像个小姑娘带着点急促和得意洋洋的猫叫声,猛地从客厅方向传来!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妹”!它回来了!
我立刻放下手中的刀和磨刀石,站起身,快步走出厨房。
客厅里,打闹的猫猫停了下来,好奇地看向门口。橘猫也被惊醒,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甩了甩它的大尾巴。趴在门口的细犬也站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只熟悉的、矫健的狸花加白猫“妹”,正站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它的嘴里,赫然叼着两只扑腾着的、毛茸茸的小东西!那东西比鸽子要小一些,翅膀还在徒劳地扇动,发出微弱的“啾啾”声。
“妹”看到我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骄傲。它松开嘴,将那两只还在挣扎的小鸟——轻轻放在自己脚边的地毯上。然后,它抬起头,挺直了小巧的胸膛,用一种“快看!我厉害吧!”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我,尾巴尖得意地轻轻摇晃着。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那两只小鸟微弱的哀鸣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我有点懵了,什么情况?
这家伙……失踪一整天,就是去抓鸟了?还抓了两只?它什么时候成了狩猎能手了?而且……它还把猎物带回来,是给我看的?还是……给我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