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栖霞
车队抵达栖霞镇时,已是午后。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将这座千年古镇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白墙黛瓦的民居依河而建,斑驳的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发亮,几座石拱桥静静横跨在流淌的小河上,两岸垂柳依依,偶尔有乌篷船划过,荡起一圈圈涟漪。
景色确实如画,带着江南独有的婉约与宁静。但陈亮和苏微此刻无心欣赏。
他们下榻在镇上最好的、也是唯一一家有现代标准客房的精品酒店——由一栋明清老宅改建而成,古色古香,却也保证了基本的舒适和隐私。苏微的“总裁视察”行程从抵达后便正式开始,她带着秘书和部分安保,在酒店会议室会见了苏氏在当地一家合作企业的负责人,听取汇报,讨论业务。陈亮则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为由,留在了酒店套房内。
但这只是掩护。陈亮闭目养神片刻,待苏微那边的“公务”进行到一半,吸引了大部分外界注意时,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休闲服,戴上一顶鸭舌帽和一副平光眼镜,如同一个普通游客,悄然离开了酒店。
他没有带任何安保人员,只随身携带着那部伪装成旧相机的加密通讯器和定位设备。按照阿全提前传输到设备中的离线地图(已标注坐标点),他撑着伞,混入稀疏的游客和本地居民中,沿着青石板路,向着古镇西侧走去。
越往西走,建筑越发老旧,游客也越发稀少。河道在这里拐了个弯,形成一片相对僻静的角落。坐标点最终指向的,是河边一座看起来已经荒废了许久的、带有明显江南传统建筑风格的院落。
院落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早已褪色、字迹模糊的木质匾额,勉强能辨认出三个字——“林氏医馆”。
匾额布满灰尘和蛛网,朱漆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质。两扇厚重的木门紧闭,门环锈迹斑斑。围墙有些地方已经坍塌,露出院内丛生的杂草和几棵枯死的树木。整体透着一股破败、荒凉、与世隔绝的气息。
这就是师父(父亲)坐标指向的地方?一座废弃的医馆?而且姓“林”……
陈亮的心猛地一跳。母亲姓林,林素衣!难道这里……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像其他偶尔路过的好奇游客一样,在不远处的小石桥上驻足,假装欣赏雨景,实则用眼角余光仔细观察着医馆周围的环境。
医馆位于河道拐角,背靠一片小小的竹林,左右都是更显破败的老屋,似乎也无人居住。附近只有零星几户人家,此刻都房门紧闭,静谧得只有雨声。
他注意到,医馆的门前石阶上,虽然积了厚厚的灰尘和落叶,但靠近门槛的地方,似乎有一小块区域相对“干净”些,像是近期被人踩踏或拂拭过?但痕迹非常轻微,也可能是风吹雨打偶然形成的。
陈亮没有轻举妄动。他记下了周围的地形和可能存在的观察点,又在附近慢慢踱步,仿佛迷路的游客,最终“无意中”走到河边一处简易的小码头,那里有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坐在自家屋檐下,修补着一张小渔网。
陈亮走上前,用带着点外地口音的普通话,客气地询问:“老人家,打扰一下。请问那边那座破旧的院子,以前是做什么的?看着挺有年头了。”
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陈亮,似乎见是个面生的年轻人,又低下头继续修补渔网,慢悠悠地道:“哦,你说林家医馆啊……荒了好多年咯。”
“林家医馆?是姓林的医生开的?”陈亮顺势问道,语气带着好奇。
“是啊,林医生,还有他夫人,都是顶好的大夫。”老者的声音带着追忆,“那还是我小时候的事了……得有……四五十年了吧?”
他放下手里的活计,望向医馆的方向,眼神有些飘忽:“那对夫妇啊,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男的俊,女的俏,医术都高明得很,心肠也好。镇子上的人,不管有钱没钱,生了病都爱去找他们。他们开的方子灵,有些穷苦人家付不起药钱,他们也不计较,有时候还倒贴……那时候,这医馆门口啊,可比现在热闹多了。”
“后来呢?怎么荒废了?”陈亮追问。
老者的脸色黯淡下来,摇了摇头:“后来……后来有一天,医馆突然就关了门。头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一早,门就再也没开过。林医生和他夫人……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有人说他们得罪了什么人,连夜搬走了;也有人说他们是云游的神医,缘尽了就走了;还有更邪乎的,说那晚看到医馆里有光,听到奇怪的声响……唉,都是瞎猜。”
他叹了口气:“打那以后,医馆就荒了。起初还有人惦记着,时间久了,也就没人管了。产权好像也一直不清不楚的,镇上也懒得动它,就这么一直荒着。偶尔有些外来的,像你这样好奇的,会来看看,但也都是看看就走了。”
神仙眷侣般的医生夫妇……突然消失……时间大约在四五十年前……姓林……
陈亮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时间、身份、特征,都与他的父母——玄尘子(父亲陈清源)和林素衣(母亲)高度吻合!难道,这座“林氏医馆”,就是父母当年离开幽冥殿、隐姓埋名后,曾经短暂居住和行医的地方?!师父(父亲)特意将这里的坐标留给自己,难道医馆里藏着父母留下的东西?或者,这里就是他们当年遭遇变故的现场?
他强压激动,继续问道:“老人家,那对林医生夫妇,有没有留下什么亲戚或者徒弟?或者,有没有人后来进去看过?”
老者想了想,又摇摇头:“没听说有亲戚。徒弟……好像收过一个年轻的帮手,是个半大小子,也跟着一起不见了。后来……大概十年前吧?好像有个外乡人来打听过,还试图想进医馆看看,但那时候门锁得死死的,墙也高,他转了半天也没进去,后来也就没再见了。”
外乡人?十年前?陈亮心中警铃微作。是师父(父亲)后来回来过?还是……其他什么人?
“那医馆里面,您老还记得什么样吗?”陈亮最后问道。
“里面啊……就是个标准的医馆格局。前堂是诊室和药柜,后面连着个小天井,再后面应该是他们住的地方和熬药的地方。具体也记不清了,太久咯。”老者摆摆手,似乎不愿再多谈,重新拿起了渔网。
陈亮道了声谢,留下一点零钱(以感谢老人家指路为由),转身离开。
他快步走回酒店方向,同时通过加密通讯器,简短地向苏微和江海总部的阿全汇报了初步发现:
“坐标确认,指向一座废弃的‘林氏医馆’。根据当地老人描述,四五十年前,有一对医术高明、神仙眷侣般的林姓医生夫妇曾在此行医,后突然消失。特征与我父母高度吻合。医馆目前荒废,但门前有近期可能被人接触过的细微痕迹。另,约十年前有‘外乡人’试图进入。我申请,今晚待夜深人静后,秘密进入医馆内部探查。”
消息传回,无论是身在酒店的苏微,还是远在江海的阿全,都感到了事情的重大和紧迫性。
父母曾经的隐居地!师父特意标记的坐标!可能藏有重要线索或遗物的荒废医馆!
苏微立刻回复:“同意探查,但必须加倍小心!我会让安保团队在酒店制造我们均已休息的假象,并安排人在外围接应。你身体未愈,切勿冒险,有任何异常立刻撤退!”
阿全也传来信息:“已调取该区域近期的卫星图像(民用级别),医馆周围未见明显异常热源或人员聚集。正在尝试获取更清晰的历史图像对比。键盘提示,医馆荒废多年,内部结构可能不稳定,且可能有蛇虫鼠蚁,注意安全。如需技术支持(如夜视、探测),我可以远程指导你使用设备。”
潜龙之首,已立于父母旧居门前。尘封数十年的往事与秘密,或许就将在这烟雨江南的废弃医馆中,揭开第一层面纱。
夜色,即将成为最好的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