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把最后一条鲫鱼放进竹篓时,清禾正蹲在河边捡桂花。浅金色的花瓣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星星,她指尖捏着片完整的花瓣,忽然回头朝他笑:“凌越哥,你还记得三年前送我的那盆桂花吗?在山区开得可旺了。”
竹篓的提手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凌越望着水面晃悠的鱼漂,喉结轻轻动了动。怎么会不记得?那年秋天清禾收拾行囊准备去山区支教,他在花店挑了最旧的一盆四季桂,花盆上刻着小小的“安”字。送她去车站时,桂花落了一路,她抱着花盆说:“等我回来,就用桂花泡茶给你喝。”
“记得,”他踢了踢脚下的鹅卵石,声音比晚风还轻,“你寄的照片里,它长到窗台那么高了。”清禾从画夹里翻出张照片,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发软:“你看,去年开花时拍的,满屋子都是香的。山区的孩子总问,这花是不是从家乡带来的星光。”
照片里的桂花枝探向窗外,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凌越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窗台上摆着个眼熟的铁皮盒,是他当年塞给她的急救箱,里面的创可贴总带着淡淡的薄荷香。他忽然想起她走前那晚,自己在急救箱底层压了张纸条,写着“有事随时找我,别硬扛”。
“说起来,”清禾忽然把一片银杏叶塞进他手里,“去年冬天我发烧,多亏你寄的暖手宝。孩子们说那是会发热的星星,抢着要摸。”凌越的指尖捏着银杏叶,脉络硌得掌心发痒。他哪敢说,那暖手宝是托婉柔跑了三家店才买到的,调温键特意换成了最灵敏的款式,就怕她在山区用不惯。
苏一在老宅门口喊他们吃饭,炊烟混着桂香飘过来。清禾提起画夹要起身,却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凌越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指尖触到她衬衫布料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她的胳膊比三年前清瘦了些,手腕细得能被他一把圈住。
“小心点,”凌越松开手时,耳尖有点发烫,“台阶滑。”清禾低头笑了笑,把画夹往他怀里塞:“帮我拿一下,我去看看苏一的鱼汤炖好了没。”画夹轻飘飘的,却在他怀里坠出沉甸甸的暖意,夹层里露出半张速写,画的是他当年送她去车站的背影,背着个大大的帆布包,手里还攥着片桂花。
饭桌上,苏一给清禾盛鱼汤,凌越却默默把醋瓶推到她手边。清禾挑眉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爱吃醋?”他扒着饭含糊道:“婉柔说的。”其实是婉柔转述时提过一句,山区的菜太辣,清禾总往汤里加醋解辣,他便记在了心里。
饭后清禾去收拾画具,凌越借口帮忙跟进了画室。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画架上,上面是幅未完成的山区夜景:孩子们围着篝火唱歌,角落里画着个模糊的身影,正往火堆里添柴,轮廓像极了某个冬天寄物资时,他在包裹里塞的照片里的自己。
“这是……”凌越的指尖轻轻点在画纸上。清禾从背后递过杯桂花茶,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去年冬天你寄来的羽绒服,我穿去给孩子们烤火,他们说你像会送温暖的神仙。”她把茶杯塞进他手里,“你看,你送的星光,在画里开成了花。”
茶香混着桂香漫进心里,凌越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忽然明白有些默契从不需要说破。他记得她不爱吃香菜,所以盛鱼汤时特意把葱花挑出来;她记得他总把暖手宝让给别人,所以在画里给他添了件厚厚的棉袄。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惦念,早就在彼此看不见的时光里,长成了枝繁叶茂的桂树。
临走时,清禾从画夹里抽出张画递给凌越:“送你的,谢礼。”画的是老宅的桂花树,树下放着个竹篓,里面的鱼漂正轻轻晃动,旁边写着行小字:“星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凌越把画折好放进胸口的口袋,能感觉到纸张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满院桂香往远处飘,他看着清禾和苏一在门口说笑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三年的等待都有了形状——像竹篓里肥美的鱼,像画纸上温暖的景,更像此刻胸口沉甸甸的,被桂香浸满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