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名用“余烬”既呼应矿难的“火”与“残留”,也暗示真相未灭)
林悦在矿区后街的老茶馆找到老王头时,他正用布满裂纹的手指卷旱烟。矿洞那张纸写着“塌方夜值班表”的纸片被她攥得发皱,此刻摊在油腻的木桌上。
“王伯,1998年深秋那晚,您在井下,对吗?”她声音发紧。
老王头卷烟的手顿了顿,烟丝撒在桌上。他抬头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踩灭的火星重新亮起:“早忘了……那时候矿上天天出事,谁记清哪晚。”
“可值班表上有您的名字。”凌越把纸片推过去,“还有我爸的——林志强,他那晚也在。”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死水。老王头猛吸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指节敲着桌子:“你爸……他早不在了,提这干啥?”
“我想知道,那晚到底是不是塌方。”凌越盯着他发抖的手,“我找到我爸的旧日记,他写‘爆破点提前炸了,不该有人在三号井’。”
老王头的烟卷掉在地上,火星烫穿了裤脚他都没动。沉默半晌,他突然压低声音,唾沫星子混着烟味喷在桌上:“是爆破!但不是意外——有人改了爆破时间,那天本该停工检修,可三号井偏有人锁了风门……”
他突然停住,眼神扫过凌越的脸,喉结滚了滚:“你妈……那晚是不是抱着你在矿区外等?我记得有个女的在坡上哭,怀里裹着个刚出生的娃,说是等林志强出来……”
从茶馆出来,凌越直奔区档案馆。调出1999年矿区改造的验收档案时,纸页边缘的霉斑已经洇透了“合格”两个字。但翻到第三页,她突然僵住——
一张附着的地层检测图上,“三号井塌方区域”被人用蓝色圆珠笔涂改成了“自然沉降区”,涂改的边缘还残留着原字迹的压痕。她对着光看,能隐约认出被盖住的字:“爆破后松动带,需永久性封闭”。
更刺眼的是附件里的工程签证单:“改造期间清运渣土量:3200立方米”,但同期的卡车运输记录显示,实际运出的渣土量是5800立方米——多出来的2600立方米,运去了哪里?
档案最后夹着一张泛黄的领款单,收款人签名是“李建国”(当年的矿区主任),用途栏写着“保密费”,金额后面跟着个潦草的批注:“用于处理三号井‘额外清运’的工人封口”。而领款日期,正是她户口本上“户口迁入新城区”的前三天。
凌越把档案复印件塞进包里,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昏暗的井下,矿灯照出半面坍塌的岩壁,岩壁上用红漆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救孩子”。照片下方的时间戳,正是1998年那个矿难夜晚的凌晨三点,与她的出生日期,只差七个小时。
凌越站在档案馆门口,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她脸色发白。照片里的红漆字“救孩子”歪歪扭扭,像用指尖蘸着血写上去的,而时间戳“1998年11月17日凌晨3点”,像根针狠狠扎进她的记忆——她的出生日期,正是11月17日上午10点。
七个小时。
从矿洞岩壁写下这三个字,到她在矿区医院出生,刚好七个小时。
她颤抖着放大照片,矿灯照亮的岩壁角落,隐约能看到一块剥落的水泥,露出里面嵌着的金属碎片,像是……矿灯的零件?老王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妈那晚在坡上哭,怀里裹着个刚出生的娃。”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出来:难道她出生时,母亲根本不在医院,而是在矿洞附近?
“凌同志?”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凌越回头,看到一个背着旧帆布包的老人,鬓角全白,手里捏着顶洗得发白的安全帽,帽檐上还印着模糊的“矿区”字样。“你是不是……林志强的女儿?”
凌越心头一紧。林志强是她父亲的名字,除了老王头,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您是?”
“我姓赵,当年在矿区当安全员。” 老人搓着手,眼神躲闪,“刚才在档案馆看到你查老档案,就……就跟过来了。”
赵姓安全员?!
凌越的呼吸瞬间屏住。老王头提过,当年矿难的安全员在事故后离奇“失踪”,官方记录写的是“辞职返乡”,但父亲的旧日记里画过一个潦草的符号,旁边标着“赵姓安全员,知情人”。
“赵叔叔,” 凌越强压着心跳,“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人往左右看了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粗糙得像砂纸:“别查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那矿洞里埋的不只是死人,还有……你爸妈当年藏的东西!他们让我别告诉你,说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藏的东西?” 凌越追问,“是和矿难有关吗?和我出生有关吗?”
老人却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眼神里的慌乱像潮水般涌上来:“别问了!他们盯着呢!” 他指了指远处街角的一辆黑色轿车,车窗玻璃反光,看不清里面的人,“我不该来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就往巷子里钻,帆布包上的拉链哗啦作响,很快消失在拐角。
凌越立刻看向那辆黑色轿车,就在她目光投过去的瞬间,车子突然启动,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得像是警告。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那个陌生号码又发来一条短信,这次只有一个地址:【城郊废弃矿洞,明晚子时,带照片来换你想知道的事。】
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档案馆的铁门在身后“吱呀”作响。凌越攥紧手机,照片里的“救孩子”三个字仿佛在发烫。赵安全员的慌乱、街角的黑车、匿名的短信……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个废弃的矿洞。她突然明白,1998年那个夜晚的秘密,从来没被时间掩埋,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将她彻底卷入这场迟到了二十年的风暴里。
她摸出藏在口袋里的档案复印件,指尖划过“李建国”的签名,眼神一点点冷下来。不管矿洞里藏着什么,不管是谁在盯着她,她都必须去。因为那不仅是矿难的真相,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