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明把最后一箱旧文件搬进社区活动室的储物间时，额角的汗刚好落在褪色的工作证上。证件照里的他还穿着挺括的制服，眼神锐利得能看透报表里的猫腻，可现在镜子里映出的，是个揣着搪瓷缸、裤脚沾了点泥土的老头——距离他从财务科退休，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张叔，您又来整理档案啊？”社区志愿者小林抱着一摞活动通知走进来，看见他蹲在地上给文件分类，连忙放下东西搭把手，“这些老账本都快成文物了，您还这么宝贝。”
张文明直起腰，揉了揉发酸的膝盖，把搪瓷缸递过去让她喝水：“都是以前单位的底子，万一有人要查历史数据呢？再说了，整理这些东西，我心里踏实。”他这话没掺假，刚退休那阵子，他天天在家坐立难安，看着客厅墙上的挂钟从早上转到晚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社区主任找上门，说活动室缺个管档案的人，他几乎是立刻就应了下来。
正说着，活动室的门被推开，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吵吵嚷嚷地跑进来，看见张文明就围了上来：“张爷爷！今天还教我们算算术吗？”
这是张文明的“额外工作”。社区里有些家长下班晚，放学后的孩子没人管，他就主动揽了活，每天下午在活动室摆上小桌子，教孩子们做数学题。起初他还怕自己没耐心，可看着孩子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为什么1加1等于2”，他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老科长也是这么一点点教他看账本的，心里的柔软就漫了上来。
“先把昨天的作业拿出来我检查，”张文明故作严肃地板起脸，可眼角的笑意藏不住，“谁错了一道题，今天就不能吃我带的糖。”
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掏作业本的动作又快又轻。小林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张叔，您这退休生活比上班还忙呢，早上浇社区的花，下午教孩子，晚上还帮李奶奶核对水电费。”
张文明接过孩子递来的作业本，用红笔仔细圈出错误，嘴上却不承认：“闲着也是闲着，能帮衬就帮衬点。”他想起上周李奶奶拿着水电费单来找他，说总觉得度数不对，他拿着单子算了半宿，最后发现是抄表员把数字看错了，帮李奶奶省了二十多块钱。那天李奶奶非要塞给他一袋自己种的青菜，他推辞不过收下了，回家炒了盘青菜，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夕阳透过活动室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洒下长长的光斑。张文明看着孩子们认真做题的模样，又看了看墙角整齐码放的档案盒，突然觉得，退休不是结束，而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发光”。他拿起搪瓷缸喝了口茶，茶是老家寄来的绿茶，带着淡淡的清香，就像现在的日子，平淡却踏实。
“张爷爷，这道题我算对了吗？”一个小女孩举着作业本凑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张文明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她：“对了，奖励你的。下次继续加油。”
小女孩笑着接过糖，蹦蹦跳跳地回到座位上。张文明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笔，突然觉得，比起以前在报表里找数字，现在这样，好像更有意义。窗外的天慢慢暗了下来，社区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给老伴做她爱吃的西红柿炒蛋——这平凡的一天，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