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宅的狼藉还没收拾干净,苏一就揣着清禾留下的铜哨出了门。晨雾散尽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刻意换了身灰布褂子,把发髻梳成普通妇人的样子,沿着巷口往街尾的“同福布庄”走——那是母亲信里提过的、和苏婉柔有往来的铺子。
刚走到巷口茶馆,就看到卖早点的阿婆在收拾摊子,竹篮里还剩几个没卖完的烧饼。苏一买了两个,装作闲聊:“阿婆,今早巷口是不是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我瞅着面生。”
阿婆擦着桌子,压低声音:“可不是嘛!那女人盯着苏家旧宅看了好半天,领口绣着朵白梅呢,看着就不好惹。她还问我‘苏家那个新租客是不是常去布庄’,我没敢多说。”
果然是冲她来的!苏一咬了口烧饼,心里更确定:苏婉柔的眼线不仅在监视,还在打探她的行踪,目的大概率是账册和信笺。她加快脚步走到布庄,掌柜是个戴眼镜的瘦老头,看到苏一进来,眼神明显顿了一下。
“要点什么?”掌柜的声音有些发紧。
“我想扯块蓝布,做件褂子。”苏一故意指了指柜台后的蓝布,目光却扫过墙上挂着的布匹——其中一匹蓝布的边角绣着半朵白梅,和阿婆说的一模一样。
掌柜的手一抖,算盘珠子“啪嗒”掉了一颗:“这、这布是定做的,不卖……”
“可我堂姑苏婉柔以前总来这儿扯这种布,”苏一盯着他的眼睛,故意加重“苏婉柔”三个字,“她说你们这儿的白梅绣得最像她家乡的品种。”
掌柜的脸色瞬间白了,慌忙摆手:“姑娘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苏婉柔……”话没说完,里屋突然传来掀帘子的声音,一个穿灰衫的男人走出来,朝掌柜使了个眼色,然后对苏一笑了笑:“姑娘要买布?我来帮你挑。”
苏一心里警铃大作。这男人的眼神和今早的黑衫人很像,带着股狠劲。她借口“布不好”转身要走,男人却挡住门:“别急着走啊,苏姑娘——哦不,或许该叫你‘苏家大小姐’?”
苏一的心脏骤然停跳。他认出她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清润的声音:“王掌柜,我订的药材准备好了吗?”清禾提着药箱走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故作惊讶,“苏姑娘也在?好巧。”他不动声色地站到苏一身侧,药箱底在地上轻轻敲了两下——又是电报码,意思是“稳住,我掩护”。
灰衫男人上下打量清禾:“你是谁?”
“我是她表哥,陪她来买布。”清禾接过掌柜递来的药材,指尖在药包上顿了顿,“这位兄弟面生得很,是布庄的新伙计?”
灰衫男人没说话,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突然冷笑一声:“苏姑娘要是没事,就早点回吧,免得家里‘进贼’。”这话明显是在威胁,暗示他知道旧宅的事。
苏一攥紧口袋里的铜哨,跟着清禾走出布庄。刚拐过街角,清禾就低声说:“布庄后巷有暗门,刚才那男人是苏婉柔的得力手下,叫李三,以前是张怀安的人,后来投靠了苏婉柔。”
“你怎么知道?”苏一惊讶地看着他。
清禾指了指药箱里露出的一角——是张怀安的账本副本,上面记着“李三,收苏婉柔大洋五十,监视苏家旧宅”。“之前帮张怀安‘整理’药材时顺手抄的,”他语气平淡,“苏婉柔和张怀安早有勾结,而他们背后,都靠着松井。”
苏一的脚步顿住。松井、张怀安、苏婉柔……这三股势力果然缠在一起!她想起账册上的“闸北仓库”,突然抬头:“松井的仓库在哪?我要去看看。”
“太危险了。”清禾皱眉,“闸北是日军管控区,没有通行证根本进不去。”他从药箱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闸北的位置,“不过我知道有个废弃的货场能看到仓库后门,今晚子时,我带你去。”
苏一看着地图上的红圈,又看了看清禾认真的侧脸,突然问:“你到底和我家是什么关系?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清禾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我父亲曾是你父亲的伙计,当年苏家出事,他也受了牵连。我来这儿,一是为查真相,二是……替父亲还人情。”他没细说,但语气里的郑重让苏一暂时放下了疑虑。
回到旧宅时,夕阳正落在西厢房的窗台上。苏一翻开床板下的账册,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极小的字:“松井运粮实为运军火,仓库钥匙在婉柔处。”
原来如此!父亲是发现了日军借运粮偷运军火,才被灭口的!而苏婉柔手里有仓库钥匙——这才是她最想拿到的证据!
夜色渐深,苏一摸了摸发髻里的信笺,又看了看桌上的铜哨。今晚子时,她不仅要查松井的仓库,还要弄清楚:苏婉柔到底是被迫帮日军,还是主动为虎作伥?而清禾,他真的只是“替父还人情”吗?
巷口的风又起了,吹得老槐树叶子沙沙响,像在提醒她:这场调查,才刚刚开始,而暗处的危险,远比她想的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