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轻轻笼罩着初云宗连绵的山峦。
鹿云兮推开丹霞峰小院的门,一袭简单的青色劲装,身无长物,只腰间悬着一个不起眼的储物袋。她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无数回忆的小院,目光平静无波,随即转身,步履坚定地朝着器堂侧峰走去。
洞府内,药香与寂寥交织。沈星河靠坐在玉榻上,听闻脚步声,有些吃力地抬起头。当看到逆光站在门口的那道清丽身影时,他黯淡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挣扎着想要下榻。
“云兮师妹!”
“沈师兄,躺着便好。”鹿云兮快步上前,虚扶了一下,阻止了他的动作。她在榻边的石凳上坐下,取出几个玉瓶,“这是我新炼制的‘云雷养金丹’,药性比之前更为温和持久。还有这部《水云凝心诀》,是我结合《水云诀》与一些温养心得所撰,于你静心凝神、缓慢滋养金丹或有助益。”
沈星河没有去看那些丹药和功法,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鹿云兮脸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你这是要走了?”
“是。”鹿云兮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九转金丹补天术’需‘五行混沌莲’为引,方能发挥最大功效。我今日便下山,去寻此物。”
“下山……寻药……”沈星河喃喃重复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他看着她清澈坚定的眼眸,看着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一股汹涌的热流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伸出手,不顾虚弱,紧紧抓住了鹿云兮放在榻边的手腕。他的手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兮!”他的声音沙哑而急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等我!等我金丹修复,等我恢复修为!此恩此情,沈星河铭感五内,必以余生相报!无论你要去往何处,无论前路有何艰险,我定会寻到你,护在你身边,绝不再让你一人承担所有!”
他的话语如同炽热的岩浆,烫得鹿云兮手腕微颤。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颤抖,看到他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深沉而灼热的情感。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沈师兄,你……”她蹙眉,正要开口。
“不必现在回应我!”沈星河打断她,眼神执拗得近乎偏执,“你只需记得,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我的心意,天地可鉴!”
……
几乎就在沈星河抓住鹿云兮手腕,倾吐衷肠的同一瞬间。
雪剑峰之巅,冰室内。
谢颀面前的水镜剧烈波动了一下,镜中景象正是器堂洞府内那刺眼的一幕——沈星河紧握着鹿云兮的手,神情激动而专注。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那情态,已说明了一切。
“咔嚓!”
谢颀身下寒玉雕成的座椅扶手,被他无意识间骤然爆发的灵力震出一道清晰的裂痕。他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风雪肆虐,冰寒刺骨。一股混合着嫉妒、愤怒、以及某种被背叛的痛楚,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上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她果然……心里装的是别人。
那个曾经只会恭敬跟在他身后,被他视为苏清婉影子的少女,如今为了另一个男人,可以付出一切,甚至即将远走天涯。
而他呢?他算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空虚攫住了他。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身影一闪,谢颀已消失在冰室之中。
……
鹿云兮最终还是轻轻却坚定地挣脱了沈星河的手。
“沈师兄,你的心意我明白。”她站起身,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逾越的距离,“但眼下,治好你的伤才是首要。你安心修养,等我消息。”
她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走出了洞府,将沈星河那饱含千言万语的目光隔绝在身后。她理解他的感激,但无法回应那份过于沉重的情感。她的道途,不应为此停滞。
然而,她刚走出器堂侧峰的范围,一道熟悉的、带着凛冽寒意的身影,便如同孤峭的雪松般,拦在了她的前路。
是谢颀。
他站在晨光与薄雾之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只是那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比这清晨的山风还要冷上几分。他的目光落在鹿云兮身上,复杂难明,有痛楚,有不甘,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恳求?
“你要去哪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鹿云兮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谢师叔。弟子欲下山游历,寻觅‘五行混沌莲’。”
“五行混沌莲……”谢颀重复着这个名字,向前踏出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冰封般的眼眸紧紧锁住她,“此物踪迹缥缈,世间难寻,且所生之处必是绝险之地。你一人前往,无异于大海捞针,九死一生。”
他顿了顿,几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继续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留在宗门。我会动用一切力量,让宗门出面搜寻此物线索。或者……我亲自陪你前去。”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与挽留。放下师叔祖的身段,近乎直白地表明他愿意与她同行。
鹿云兮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谢颀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失态的情绪波动,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随即便恢复了清明。
她后退半步,再次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动作细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多谢师叔好意。”她声音清越,如同山涧冷泉,字字清晰,“但此乃我之道,我之诺。当由我自行完成,不敢劳烦师叔与宗门。”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谢颀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冰寒,他看着她决然的神情,看着她刻意拉开的距离,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无数冰锥刺穿,痛得尖锐而清晰。她宁愿为了沈星河只身犯险,也不愿接受他丝毫的帮助!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凝滞,谢颀还欲再言之时,异变陡生!
数道凌厉的剑光,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自侧方的山林中暴射而出,目标直指鹿云兮!剑光呈现诡异的幽蓝色,显然淬有剧毒,而且出手狠辣,完全是奔着取她性命而来!
“小心!”
谢颀脸色剧变,几乎是本能地,袖袍一拂,一道凝练的冰墙瞬间凝聚在鹿云兮身前,挡住了大部分剑光。但他因为心神激荡,反应慢了半瞬,加之袭击来得太过突然,仍有一道刁钻的剑光绕过冰墙,直刺鹿云兮后心!
鹿云兮在谢颀出声警示时已然警觉,《水云诀》瞬间运转,身形如云似水般向后飘退,同时指尖弹出一道水蓝色灵力试图格挡。
然而,那偷袭者修为不弱,剑光凌厉异常!
“嗤!”
虽然避开了要害,但那幽蓝剑光依旧擦着她的左臂掠过,带起一溜血花,一股阴寒的毒性瞬间沿着伤口向体内侵蚀!
与此同时,另一股更加强大且诡异的空间波动自她脚下传来——那偷袭者竟不知何时在此处布下了一个小型的随机传送阵法!显然,他们的目的并非正面击杀,而是要将她放逐到未知险地!
“尔敢!”谢颀怒喝一声,剑指一并,凛冽剑意冲天而起,就要将那几名现身的黑衣修士斩于剑下,并强行破开那传送阵法。
可就在他出手的瞬间,鹿云兮因毒性侵蚀与空间之力的双重拉扯,身形一个踉跄,恰好退入了那传送阵法的核心范围!
光芒爆闪!
“鹿云兮!”谢颀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即将闭合的阵法光晕。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抹青色衣角的刹那,传送阵法彻底发动,空间之力猛地坍缩,鹿云兮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血腥气,和几片被剑气割碎的青色布料,缓缓飘落。
那几名黑衣修士见目的达成,毫不恋战,立刻捏碎遁符,化作黑烟四散遁走。
谢颀的攻击落空,狂暴的剑意将原地炸出一个深坑。他僵立在坑边,看着鹿云兮消失的地方,看着地上那几滴刺目的鲜血,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面前,被逼入了未知的空间裂隙!
无尽的悔恨、滔天的怒火,以及那蚀骨的嫉妒与担忧,在这一刻彻底将他淹没。
……
与此同时,远在万妖山脉狐鸣崖的云澈,正在部署对万蛇窟的进攻事宜,心脏猛地一阵剧烈绞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甚至……濒临危险!
他猛地捂住心口,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周身爆发出骇人的杀气,惊得下方众妖噤若寒蝉。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