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坠地的轻响被警报声撕裂。
楚昭明跪坐在第七层的碎岩上，左手捂着不断渗血的胸口，右手却死死攥着从秦般若残魂消散处抓下的半片银芒——那是她最后触碰他脸颊时，魂体崩解前烙下的印记。
塔内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石壁上刚被他用血刻下的二字还在渗着暗纹，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影契者！黑砚的声音从楼梯口炸开。
情报官的金丝眼镜裂成三瓣，额角的血顺着下颌滴在战术终端上，看数据库波动！
你注入的频率波在......在共振！他突然顿住，指尖颤抖着指向悬浮的记忆矩阵——那些原本冰冷的数据流，此刻正随着楚昭明心跳的节奏泛起涟漪，每道涟漪里都浮出半张模糊的人脸。
楚昭明抹了把嘴角的血，目光灼灼。
他能听见胸腔里心火种的轰鸣，那是和秦般若残魂交融时留下的余震。艾伦说记忆引导人前进，他低笑一声，指腹重重按在太阳穴上，但被碾碎的记忆，需要人推它一把。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地面，在石砖上晕开的刹那，数据库里的涟漪突然凝实——第一张完整的脸浮现了：是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怀里抱着个咧嘴笑的孩童。
这不是数据......黑砚的喉结滚动，终端掉在地上都没察觉，情感锚点！
只要有一个记忆被真实唤醒，其余就会连锁复苏！他踉跄着扑到控制台前，指尖在全息屏上翻飞，当年议会删除记忆时，为了效率只抹除了，却留着情绪残响——你的火，在给这些残响铸骨！
好个铸骨。苍老的声音从塔底传来。
忘川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枯瘦的手捧着那朵记忆之花。
楚昭明这才发现，方才还蔫软的花瓣，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一张一合，粉白的瓣尖泛着暖黄的光，这花开在被遗忘的痛她凑近花瓣轻嗅，皱纹里浮起笑意，每一瓣，都是一段被抹除的爱。
你带来的火，不是来烧塔的——是来点灯的。
点灯......楚昭明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看见角落的阴影里有动静。
焚灯童子从碎砖后钻出来，怀里抱着那盏残破的心火灯，灯芯焦黑，却还留着一丝暗弱的火星。
孩子的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桃，却强撑着把灯举高：哥哥，把火给我......我想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楚昭明望着那盏灯，突然想起初见时这孩子缩在塔底的模样——那时的他连眼泪都不敢掉，只知道机械地擦拭灯身。
此刻他眼底的光，比任何神谕都要明亮。楚昭明扯出腰间的短刃，在腕间划出一道血线。
滚烫的血珠坠进灯芯的刹那，心火灯发出清越的嗡鸣，赤金色的火焰腾地窜起三尺高，映得整层塔壁都亮了起来。
火焰里浮现出无数画面：蜷缩在记忆牢笼里的复制体们突然抬头，有个青年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碰到了笼外那缕暖光；扎羊角辫的少女睁大了眼，泪珠砸在笼底的碎石上；甚至连最顶层的2号复制体，金瞳里都闪过一丝迷茫——他正握着记忆刻刀，刀身上的金纹因他的颤抖而扭曲。
完美进化......不该有裂痕......2号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猛地捏紧刻刀，刀尖刺进自己掌心。
鲜血滴在刻刀上，触发了终焉覆写的最终程序。
整座塔开始剧烈震颤，石壁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头顶的穹顶簌簌落着石屑。
楚昭明被震得撞在控制台边，喉间腥甜翻涌——他看见记忆矩阵里刚苏醒的人脸正在模糊，像被橡皮擦抹过的画。
《钢之炼金术师》说等价交换？楚昭明撑着墙站起，左手的银芒突然灼烫，那是秦般若的残魂印记在发烫，老子偏要无价之爱！他咬破舌尖，血沫混着嘶吼喷出口：影契残魂，现！三对半透明的虚影从他背后浮现——那是曾与他缔结影契的焚心者，此刻正与空中残留的秦般若残魂交织，在记忆矩阵前织成一道梦境屏障。
屏障与覆写程序相撞的刹那，楚昭明听见了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他数着秒针：一秒，屏障泛起裂纹；两秒，秦般若的残魂碎片融进屏障；七秒时，所有虚影同时消散，却在矩阵前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刻痕——正好是二字的形状。
拖住了7秒3。黑砚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楚昭明瘫坐在地，看着记忆矩阵里重新清晰的人脸，突然笑出声。
血从他的指缝渗出来，滴在血字上，将那两个字晕染得更红了。
塔外的月光透过裂开的窗户洒进来，照在黑砚脚边的初代祭坛残卷上。
情报官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卷角褪色的符文。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远古的低语，关于与的，未说完的秘密。
终止码不是密码......是......黑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残卷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无需修改
黑砚的指尖在残卷上猛地停住。
羊皮纸纹路里渗出的温度烫得他缩回手，却又立刻扑上去，指甲几乎要抠进纸页——那些褪色的符文在月光下流转，竟拼出一行用血泪写就的小字：“真话即钥匙”。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音的哽咽，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原来……原来他们用最笨的办法藏了答案。”
“终止码不是密码——是‘一句真话’！”他吼得脖颈青筋暴起，战术靴碾过碎石冲向主控柱。
控制台的红光映得他眼底一片血亮，手指重重拍在紧急制动键上，“第七体从未被指令唤醒——他是听见婴儿啼哭，自己睁开眼的！”
整座藏心塔突然陷入死寂。
警报声戛然而止，连石壁的震颤都凝固在半空。
2号握着刻刀的手剧烈发抖，金瞳里的数据流像被搅乱的水银，“不可能……自主意识……不该存在……”他踉跄后退，刻刀当啷坠地，在石砖上擦出刺目的火星。
楚昭明怀里的焚灯童子突然攥紧他的衣襟。
孩子温热的小手带着汗，把他染血的衣襟揪出皱痕：“哥哥，灯……灯在跳！”他低头，看见心火灯的灯芯正随着童子的心跳轻颤，焦黑的灯身竟泛起蜜色光泽——那是被遗忘的温度正在苏醒。
“该点灯了。”楚昭明嗓音哑得像砂纸。
他跪在祭坛前，把童子轻轻放在刻满星图的基座上。
孩子的小脚丫悬在半空晃了晃，突然抬起沾着灰的手，替他抹去嘴角的血：“哥哥疼吗？”这一下触碰让楚昭明喉间发紧——三百年前，某个婴儿也是这样，用皱巴巴的小手抓他的手指，然后咯咯笑出声。
“不疼。”他把心火种按在灯座的凹槽里。
滚烫的灼痛从掌心窜到天灵盖，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但他看见更亮的光：心火种里溢出赤金色的流焰，顺着灯座的纹路爬向整座塔。
第一层的石壁裂开，露出蜷缩在记忆牢笼里的复制体们——1号青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指尖碰到笼外的光；3号少女颤抖着摸向自己心口，那里正渗出和楚昭明一样的血纹；4号老者撕毁神律卷轴的动作顿住，羊皮纸碎片飘落在地，像一场黑色的雪。
“我……记得你。”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这声低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第二层传来哽咽的“阿娘”，第三层是带着哭腔的“小桃”，第四层有人喊着“等我”——百里外的荒原上，所有曾与楚昭明有过羁绊的人都捂住心口，那里的灼热像在提醒他们：有些东西，从未真正消失。
2号跪坐在废墟里。
他的金瞳彻底碎裂，鲜血顺着脸颊滴在刻刀上，在石砖上溅出细小的花。
这是他三百年来第一次流泪，连眼泪都是滚烫的：“你们说我是残次品……可我……也想被记住。”
楚昭明走向他。
烧焦的靴底碾过碎砖，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骨头上。
他在2号面前蹲下，伸出满是血痂的手：“你不该是二号。”他说，“你是第二个醒来的‘人’。”
2号颤抖着抬起手。
他的指尖在楚昭明掌心停了三秒，终于落下——不是数据体的虚触，而是带着温度的真实相握。
“真与假，不在记忆，而在谁愿为你哭。”忘川婆婆的声音从塔外飘来。
楚昭明转头，看见她站在月光里，枯瘦的手松开那朵记忆之花。
粉白的花瓣坠进心火，瞬间化作万千光蝶，绕着塔尖盘旋不去。
虚空中突然响起嗡鸣。
楚昭明抬头，看见血红色的倒计时浮现在云层里：【羁绊等级Lv.5——相殉·生死同契，剩余：48小时】。
数字的阴影落在他脸上，却比月光温柔。
塔灰开始飘散。
在纷纷扬扬的银白里，一道金色碑文缓缓浮现。
字迹古老得像从鸿蒙初开时就刻在那里：“七体归心，唯爱不灭。”每一笔都闪着暖光，映得楚昭明眼底发亮——他看见，在碑文的阴影里，有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正抱着孩童，朝他温柔地笑。
藏心塔的轮廓渐渐变得透明。
当最后一块砖石化作流焰时，整座塔已变成一盏巨大的心火灯，悬在荒原上空。
赤金色的光瀑倾泻而下，照得方圆百里如同白昼。
楚昭明盘坐在灯影里。
他的胸口还在渗血，却笑得像个孩子。
远处传来焚灯童子的惊呼：“哥哥快看！灯芯里有星星在跳舞！”他抬头，看见灯焰中浮动着无数光点——那是苏醒的残魂，正在光里学步。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
楚昭明摸了摸心口，那里的银芒印记还在发烫。
他知道，秦般若的残魂正在光里与他同坐。
三日后，当第一缕晨曦照在灯芯上时，会发生什么？
他望着悬在头顶的心火灯，轻声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