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学堂门庭若市,新学思潮如春潮涌动;远洋船队带回的财富与见闻,进一步刺激着帝国上下对“实学”的推崇。而在这片繁荣景象之下,一场关乎帝国武力根基的深刻变革,也在稳步推进。北疆互市带来了暂时的和平,但李岩和兵部高层深知,真正的长治久安,必须建立在无可匹敌的军事优势之上。以往依靠将士勇武、弓马娴熟的传统军队,已难以满足未来可能面临的挑战。
这一日,京郊皇家演武场,旌旗招展,戒备森严。一场由皇帝亲自主持的全军高级将领会议在此举行。与会者除了兵部尚书、各卫所都督,还有一位特殊的人物——神机营统领,原火器营将领,现已被擢升为兵部侍郎的雷震。
演武场上,没有传统的骑兵冲阵,也没有步兵方阵的演练。场地中央,整齐排列着数排身着新型号军服(更利于隐蔽和行动的深色制服)的士兵,他们手中持有的,并非长矛刀盾,而是乌黑锃亮的火铳,以及几门散发着冷冽金属光泽的、不同口径的火炮。
“开始吧。”李岩端坐观礼台,淡淡下令。
雷震抱拳领命,转身,手中令旗挥下。
“第一队!瞄准前方百步标靶!列队!举铳!”
“第二队!预备装填!”
“火炮队!测算距离!调整射角!”
口令声清晰有力。只见火铳兵们动作整齐划一,装填火药、铅子,举铳瞄准,动作虽略显复杂,却透着一股令行禁止的严谨。而炮兵们则操作着带有简易刻度盘的炮架,迅速调整着炮口方向。
“放!”
砰砰砰——!
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响彻演武场,白色的硝烟弥漫开来。远处,代表敌军骑兵的木制标靶在铅弹的攒射下碎裂纷飞;更远处的土丘,则在炮弹的轰击下炸开一个个深坑,泥土四溅!
这毁灭性的威力,这远超弓箭射程和破甲能力的打击,让观礼的许多传统将领脸色微变,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们习惯了冷兵器时代的搏杀,何曾见过如此隔着老远便能摧枯拉朽的场面?
演示完毕,雷震大步走到观礼台前,声音洪亮地汇报:“陛下,诸位将军!此乃我神机营操练之新式战法!火铳齐射,可于百步之外破重甲;火炮轰击,可于千步之外摧坚城!以往需血肉之躯填塞的阵线,如今依靠火器,便可形成不可逾越的死亡地带!”
兵部尚书适时接口,语气沉重:“诸位都看到了。北疆胡虏,虽暂安于互市,然其骑射之精,来去如风,仍是我心腹之患。东南海疆,船队虽归,亦需强大水师护卫航路,震慑不臣。以往我军虽众,然与拥有类似火器之潜在强敌相比,已显落后。若不革新,恐有甲胄不利之危!”
李岩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将领,缓缓开口:“朕知道,尔等之中,有人笃信弓马,有人迷恋刀锋。然,时代在变!格物之学,既能造出航行四海之宝船,能织出温暖万民之呢绒,自然也能铸就扞卫社稷之利刃!神机营数年摸索,已证明火器乃未来战场之主宰!朕意已决,将军制革新,列为国策!”
他顿了顿,宣布了核心决策:“即日起,以神机营为样板,将其操典、编制、战法,逐步推广至全军各主力卫所!五年之内,朕要求,全军火器配备率,需达到三成以上!兵部、工部需全力保障火器生产、调配与人员训练!”
三成火器配备率!
这个目标让所有将领心头一震。这意味着军队的结构、战术、后勤,乃至将领的指挥思维,都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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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意已决,军令如山。
一场波及全军的革新悄然启动。兵部成立了专门的“军制革新司”,由雷震兼任主官,从神机营抽调大量骨干,分赴各地精锐部队,担任教官和督导。
工部下属的兵仗局和几个新建的“皇家兵工厂”则开足马力。得益于张策主持的钢铁冶炼技术进步,制造火铳枪管和炮身的钢材质量大幅提升,炸膛风险降低。标准化、模块化的生产理念被引入,虽然依旧依赖大量手工,但效率和一致性已非往日可比。一批批制式的火铳、弹药,以及不同用途的火炮,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运往各地军营。
然而,变革之路并非坦途。
在北方边军的一个大营里,一群习惯了骑马砍杀的老兵,看着发到手中沉甸甸的火铳,满脸不屑。
“这烧火棍似的玩意儿,能有咱的弓箭好使?”
“装填慢得要死,放一枪的功夫,老子都能射三箭了!”
“就是,还是马刀来得痛快!”
类似的抵触情绪在各地军营都有出现。许多习惯了个人武勇的军官,也对需要严格纪律、协同操作的火器战术感到不适应。
面对阻力,革新司的教官们态度强硬。他们一方面严明军纪,将抵触最激烈的几个刺头当众惩处,甚至清除出队伍;另一方面,则组织实弹射击演练,让士兵们亲身体验火器齐射时那排山倒海的威力,以及火炮在远距离将箭楼、盾车轰得粉碎的震撼场景。
同时,兵部也调整了军功评定标准,火器操作熟练度、战术协同能力被纳入考核,与个人斩首之功同等重要,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权重更高。
胡萝卜加大棒之下,改革的齿轮开始艰难却坚定地转动。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认真对待火器训练,军官们也开始钻研如何将火器部队与传统的步兵、骑兵有机结合,形成新的战术体系。
三年之后,启明新政的成果在军事领域逐渐显现。虽然尚未达到全员火器化,但帝国主要野战军团中,已经出现了相当比例的火器部队。他们或许在装填速度上还不如老练的弓箭手,或许在复杂地形下的机动性不如轻步兵,但当他们排成紧密的队列,在鼓点声中齐步前进,用密集的弹雨和雷霆般的炮火覆盖战场时,所展现出的毁灭性力量,已足以让任何传统的军队为之胆寒。
军队,这台帝国最庞大的暴力机器,正在被注入科技的魂魄,悄然完成着从冷兵器到热兵器的蜕变。这不仅是武器的更新换代,更是整个国防体系和军事思想的革命,为“启明盛世”的宏图,铸就了最坚实的钢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