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菩萨”的光芒与救治伤兵的成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谭淼淼心中激荡起更宏大的涟漪。她不再满足于被动地接收病患,济安堂的门庭若市和那面“神医”牌匾,反而让她看到了更深层次的责任与可能。
一日深夜,靖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谭淼淼将一份精心撰写的计划书摊在李岩面前,烛光映照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殿下,请看。”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此次伤兵救治,虽救回数人,但可见军中医疗之匮乏,多少本可活命的将士,只因得不到及时、正确的处理而枉死。若遇大战,伤亡必将更为惨重。”
李岩接过计划书,目光扫过标题——《关于系统培养战地医护人员的构想》,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快速浏览着其中的内容:培训目标、学员选拔、课程设置、实操训练、后勤保障……
“你的意思是,要成建制地培养专门用于战场的医者?”李岩抬起头,眼中精光闪烁。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一支专业的医疗队伍对于军队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挽救生命,更是维系士气、保留有生力量、提升整体战斗力的关键!这是真正的战略价值!
“是!”谭淼淼重重点头,“我们不能只靠济安堂这几个人。我们需要一支队伍,一支懂得止血、包扎、固定、清创、防疫,能在战场上快速反应,能将伤兵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专业队伍!他们或许不能像华佗扁鹊那般精通所有疑难杂症,但他们必须熟练掌握战场急救技能!”
李岩合上计划书,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沉吟片刻。此举无疑是大胆的,甚至可称“异端”,必然会引来太医院和守旧势力的非议。但其中的巨大利益,让他无法拒绝。
“准!”李岩斩钉截铁,“需要什么,王府全力支持!此事由你全权负责,韩猛会配合你协调军中事宜,挑选合适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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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济安堂后院那间原本用于重症救治的静室被改造一新,成了临时的讲堂。白净的墙壁上挂起了谭淼淼亲手绘制的人体解剖示意图(主要标注血管、骨骼关键位置)、各种包扎手法分解图。讲台上摆放着人体骨骼模型、各种规格的纱布、夹板、以及盛放着高度酒精的陶罐。
第一批学员,共计三十人,怀着各异的心情坐在台下。他们中有十人是韩猛从京畿驻军中挑选出来的、略通文墨、头脑灵活的老兵或低阶军官;有十五人是济安堂中表现最优异、对谭淼淼医术最为信服的学徒;还有五人,是听闻“活菩萨”开堂授课,主动前来投师、思想较为开明的年轻郎中。
谭淼淼站在讲台前,目光扫过这些或好奇、或怀疑、或充满求知欲的面孔。她没有穿华丽的王妃常服,而是一身与济安堂学徒无异的素净白衣,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显得干练而专业。
“诸位,”她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今日我们聚集于此,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学习如何在这世间最残酷之地——战场之上,尽可能多地挽救同袍的生命。你们将来要做的,不是悬壶济世的名医,而是战场上的生命守护者……”
她的话语,瞬间抓住了所有学员的心。尤其是那些军中来的汉子,眼神立刻变得不同。
接下来的日子,济安堂后院成了京城一处独特的所在。每日,都能听到谭淼淼清晰授课的声音:
“人体主要动脉分布于此,此处受伤,需用指压或止血带紧急止血,位置在此……”
“骨折固定,原则是超关节固定,夹板需衬以软布,松紧适度……”
“所有伤口,处理前必须用此‘消毒酒精’清洗,这是防止溃烂化脓的关键!”
“发现同袍呕吐、腹泻、发热,需立即上报并隔离,此乃疫病前兆……”
她讲授的内容,完全颠覆了传统郎中的理念。没有晦涩的医经,没有复杂的阴阳五行辩证,只有最直接、最实用、能在最短时间内学会并应用的战场急救技能。她将现代医学的核心理念,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和接受的语言,深入浅出地灌输下去。
实践课上,更是让学员们大开眼界。他们用动物脏器练习缝合,在彼此身上练习各种包扎法和骨折固定,在模拟的“伤兵”身上进行全套的清创、止血、包扎流程。谭淼淼严格要求,一丝不苟,任何一个细节的错误都会被指出并反复练习。
起初,那些年轻郎中和军中士卒还觉得有些方法“离经叛道”,尤其是对“消毒”的强调,觉得太过麻烦。但当他们亲眼看到,经过严格消毒处理的伤口愈合速度远超寻常,看到那些模拟重伤员在规范操作下被成功“救回”时,所有的疑虑都化为了由衷的信服和狂热的学习劲头。
李岩偶尔会悄然前来,站在院门阴影处,看着谭淼淼在人群中穿梭指导,看着她将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如同播种般,一点点植入这些学员的脑海。他仿佛看到,未来某一天,当他的旗帜飘扬在战场上时,身后有这样一支专业的队伍,能将他的士兵从死亡边缘拉回。
这支正在萌芽的、掌握着初步现代医疗知识的专业队伍,虽然稚嫩,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它不仅是未来靖王麾下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保障,更是谭淼淼将现代医学理念在这个古老时代扎根、推广,实现其“医泽天下”理想的关键一步。一颗蕴含着革命性力量的种子,已在这不起眼的后院中,悄然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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