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淼淼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容嬷嬷的精心照料,加上她自身高超的医理知识和对药性的精准把握,使得原本需要十几天调养的重创,在短短两日内便已好了七七八八。脖颈上的勒痕淡化成了浅粉色的印记,气血也逐渐充盈,苍白的脸颊有了血色,那双眼睛更是恢复了全部的神采,清澈而深邃,顾盼间自有光华。
她不再满足于待在暖阁内静养。这日清晨,她向容嬷嬷提出,想在府内走走。
容嬷嬷略有迟疑,但见她态度坚决,气色也确实大好,便点头应允,亲自陪同。
六皇子府邸占地颇广,虽因主人“新丧”而显得冷清,但亭台楼阁、水榭回廊依旧能看出昔日的规制与气派。只是如今多处门窗紧闭,仆役稀少,行走其间,难免感到一种空旷的寂寥。
行至靠近后罩房的一处僻静院落时,一阵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呻吟声和低低的啜泣声传入谭淼淼耳中。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院中临时搭建了几个简陋的棚子,一些穿着府中仆役服饰的人或坐或卧,神情萎靡,不少人身上带着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草药混杂的气味。
“嬷嬷,这里是?”谭淼淼蹙眉问道。
容嬷嬷叹了口气,低声道:“回小姐,前几日府中修缮库房,不慎坍塌,伤了些人手。府里如今……不便请外面的大夫,只能由略懂跌打损伤的管事简单处理着。”
谭淼淼立刻明白了。李岩“已死”,府中若大肆请医问药,必然惹人怀疑。这些受伤的下人,便成了被忽略的牺牲品。
她不再多言,径直朝着那处院落走去。
院内众人见到容嬷嬷陪同一位气质不凡、面容清丽的陌生女子前来,皆是一愣,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都别动。”谭淼淼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快步走到一个伤势最重的年轻小厮面前,他的一条腿不规则地扭曲着,肿得老高,面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蜡黄,额头上全是冷汗。
谭淼淼蹲下身,丝毫不介意地上的尘土,伸手轻轻触碰他的伤腿。
“小……小姐……”小厮吓得声音发颤。
“胫骨骨折,伴有错位。”谭淼淼迅速做出判断,抬头对容嬷嬷道,“嬷嬷,麻烦您立刻准备以下东西:干净的白布多备一些,煮沸消毒;找几块长约一尺、宽两指的直木板;再取些清水、剪刀和我的药箱来。”
她的语速极快,指令清晰明确,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医者特有的冷静。容嬷嬷虽惊异于她瞬间展现出的专业,却毫不迟疑,立刻吩咐下去。
东西很快备齐。谭淼淼洗净双手,在容嬷嬷的协助下,开始为那小厮处理伤腿。她手法精准地剪开裤管,清理创口,然后双手稳稳握住伤腿两端。
“会有些疼,忍着点。”她看着小厮的眼睛,声音沉稳。
小厮咬着牙,重重点头。
只见谭淼淼手腕猛地一抖,一拉一送,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和那小厮压抑的痛呼,错位的骨骼已被复位。她动作不停,迅速用木板和白布进行夹板固定,包扎得既牢固又不影响血液循环。
整个过程中,她神情专注,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那沉稳的气度竟让周围原本哀嚎呻吟的人都渐渐安静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
处理完最严重的,她又依次检查其他伤者。清创、缝合、上药、包扎……她仿佛不知疲倦,对待每一个伤者都极其耐心细致,时而温言安抚,时而精准施为。她甚至根据不同的伤势,现场口述了几个方子,让容嬷嬷记下,去库房抓药煎煮。
她所展现出的医术,远超寻常跌打大夫,甚至比许多坐堂郎中更为高明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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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李岩的耳目。
密室中,赵铁正在禀报庄子里弩机的改进进度,韩猛则带来了谭淼淼在府中救治伤仆的消息。
“……谭小姐手法极为专业,断骨续接干净利落,缝合伤口更是细致入微,所用药物配伍也极为精妙。那些伤仆如今都对谭小姐感激涕零。”韩猛语气中带着难掩的赞叹。
李岩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他脑海中浮现出山洞里她为他解毒敷药的情景,与今日韩猛描述的画面重叠。
她的医术,绝非“略通皮毛”。这等水准,便是皇宫里的太医,恐怕也未必能及。一个深闺中的“傻子”嫡女,如何能有这等本事?
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但与之相伴的,是一种捡到宝的庆幸。一个医术超群的盟友,在未来的夺嫡路上,能起到的作用,或许不亚于千军万马。
“让她治。”李岩转过身,语气平静,“所需药物,全力供应。告诉她,府中之人,皆可信。”
他需要她的能力,也需要借此进一步收拢府中人心。经此一事,那些受伤被救的下人,必将对谭淼淼,进而对他这个主人,死心塌地。
“是!”韩猛领命,又道,“殿下,还有一事。三皇子府上近日似乎在暗中查探殿下……遇袭之事的知情者,我们安插进去的人回报,有几个当初处理现场的低级军官,近日都‘意外’调职或返乡了。”
李岩眼神一冷。三皇子李琮,果然在抹除痕迹。
“让我们的人继续潜伏,没有我的命令,按兵不动。”李岩沉声道,“另外,通知城外的庄子,加快进度。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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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谭淼淼拖着疲惫却满足的身体回到西厢暖阁。救治伤者耗费了她大量精力,但看到那些痛苦的面容因她的帮助而舒展,她心中充满了作为一名医者特有的成就感。
容嬷嬷为她端来热汤,眼中满是敬佩:“小姐仁心妙手,老奴佩服。”
谭淼淼微微摇头:“力所能及而已。”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殿下……今日可在府中?”
容嬷嬷目光微动,恭敬回道:“殿下事务繁忙,时常外出。”
谭淼淼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她知道李岩在做着更重要、更危险的事情。而她,也需要尽快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
她坐在灯下,开始整理今日救治伤者时的心得,并凭着记忆,将一些现代急救知识和无菌操作的理念,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记录下来。
窗外,夜色渐浓。六皇子府内,一人在密室运筹帷幄,积蓄着雷霆之力;一人在灯下执笔疾书,凝聚着仁术之光。两条截然不同却又紧密相连的道路,正悄然铺开,指向那不可预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