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者？”
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新名词，如同冰水浇头，让飞行器内的温度骤降。顾知行的投影凝实而稳定，他沧桑的目光在苏晚、沈叙以及周延的影像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苏晚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顾…顾教授？”苏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个名字，伴随着母亲实验室里泛黄的合影，以及那些被标记为“最高机密”和“已故”的档案，早已尘封在记忆和历史的角落。他的出现，比“镜像”和“古老存在”更让她感到一种时空错乱的荒谬。
沈叙的反应更为直接，他一步挡在苏晚与投影之间，手中的能量武器已然激活，发出低沉的充能声，眼神冰冷地锁定顾知行：“解释。身份，意图，以及‘收割者’。”
他没有因为对方是传说中的前辈而有丝毫松懈。在这个层层骗局和陷阱的漩涡中，任何突然出现的“故人”都可能是更精密的伪装。
周延的影像在一旁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数据流在他眼中快速闪烁，显然在全力分析顾知行出现的每一个细节和背后的可能性。
顾知行对于沈叙的敌意并不意外，他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疲惫感更重：“我是顾知行，苏妍（苏晚母亲）的导师兼合作者。当年的‘事故’是一场针对‘钥匙’的猎杀，我侥幸逃脱，代价是永远的隐匿。”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苏晚，“至于意图…保护‘钥匙’，并确保它不被错误的力量获取。无论是‘观察者’，还是更危险的‘收割者’。”
“钥匙…是指我？”苏晚从沈叙身后走出，强迫自己面对这位母亲曾经的引路人。她体内，“种子”的共鸣似乎因为顾知行身上某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而变得活跃了一些。
“是你，也不全是你。”顾知行的回答带着哲理性的晦涩，“‘钥匙’是你体内‘种子’与那个独特烙印结合后所指向的‘可能性’。苏妍穷尽一生，试图找到安全引导这种‘可能性’的方法，可惜…”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说重点。”沈叙打断了他的追忆，时间紧迫，追兵可能随时出现，“‘收割者’是什么？与‘观察者’有何关系？”
顾知行的表情凝重起来：“‘观察者’，如其名，倾向于观测、记录、并有限度地干预低等文明进程，维持某种它们定义的‘平衡’或‘实验场’秩序。而‘收割者’…”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它们是清道夫，是终结者。它们对文明本身的兴衰不感兴趣，只对文明发展到一定高度后，可能孕育出的某些…‘特质’或‘信息凝聚体’感兴趣。比如，高度凝聚的集体意识奇点，个体突破维度限制的灵光，或者…像‘种子’这样，蕴含着宇宙本源生命代码与未知高位阶存在烙印的…‘果实’。”
“它们会‘收割’这些‘果实’，然后离开，留下文明的残骸。”顾知行的描述让苏晚不寒而栗。“观察者”至少还将人类视为观测对象，而“收割者”，则视他们为田地里的庄稼。
“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以及这些信息的真实性？”沈叙依旧保持绝对的警惕。故事可以编造，情报可以伪造。
顾知行似乎早有准备。他抬起手，虚拟投影中，他的掌心浮现出一小段复杂无比、不断变幻的能量序列。这段序列出现的瞬间，苏晚体内的“种子”猛地一震，传来一种强烈无比的、混合着亲切、悲伤与归属感的悸动！同时，她意识深处，一些极其模糊的、属于幼年时期的记忆碎片被触动——温暖的怀抱，低哼的摇篮曲，以及…类似这段能量序列的、令人安心的光芒。
“这是…妈妈…”苏晚捂住胸口，眼眶瞬间湿润。这种感觉无法伪造，是深植于“种子”和她血脉深处的印记。
顾知行收起能量序列，看向沈叙：“这足以证明我与苏妍的渊源，以及我对‘种子’的了解。至于‘收割者’…信不信由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林薇薇体内那‘镜像’的异常激活和最后的自毁定位，其能量特征中，已经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收割者’探测波段的‘余韵’。”
他指向维生舱：“‘观察者’想捕获苏晚。而‘收割者’…可能已经被那古老的烙印，以及苏晚之前不小心的‘共鸣’所散发的‘果香’…吸引过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终极审判，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前有“观察者”的清除部队，后有可能被引来的、更恐怖的“收割者”。
“你的计划？”沈叙直接问道。顾知行现身，绝不仅仅是为了警告。
“跟我去‘方舟’。”顾知行说出一个名字，“那是苏妍和我当年秘密建造的最后一个避难所，也是研究‘种子’和应对危机的最终基地。它具备最强的隐匿和防御能力，并且…里面有苏妍留下的，关于‘钥匙’真正用途的全部研究资料，以及…可能对抗‘收割者’的理论方法。”
“听起来像个完美的陷阱。”周延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谁能保证这个‘方舟’不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捕兽夹？或者，您老人家不是想独吞‘果实’？”
顾知行看向周延，眼神锐利：“‘幽灵’周延，我知道你。你窃取、背叛、游离于所有势力之外，只为你自己。但这次，如果‘收割者’真的降临，没有任何个体能够独善其身。这不是争夺，这是生存。”
他再次看向苏晚，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苏晚，你是‘钥匙’，但你还没有学会如何使用自己。留在外面，你只会成为所有猎食者的目标，你的每一次挣扎，都可能加速毁灭的到来。只有在‘方舟’，你才有机会理解你背负的使命，掌握你的力量，或许…还能救你的朋友。”他的目光扫过维生舱。
苏晚内心剧烈挣扎。顾知行带来的信息冲击太大，母亲的身影、“收割者”的威胁、薇薇的希望…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她看向沈叙，寻求他的意见。
沈叙沉默着，大脑在飞速计算各种可能性。顾知行的身份有“种子”共鸣佐证，大概率是真的。“收割者”的威胁虽然无法证实，但宁可信其有。前往“方舟”风险未知，但留在外面的确如同待宰羔羊。
“坐标。”沈叙最终做出了决断，声音冷冽，“但由我们控制航行。并且，”他看向顾知行，“你需要分享‘方舟’所有的结构图和防御系统权限，现在。”
顾知行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要求，没有犹豫，直接将一串极其复杂的坐标和部分加密数据包发送了过来。“这是通往‘方舟’的星图以及外围权限。更多的权限，需要苏晚的‘种子’共鸣作为身份认证才能解锁。”
飞行器立刻调整航向，朝着顾知行提供的坐标位置，开始了又一次隐秘的跃迁。
舱内暂时恢复了安静，但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都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转移，目的地要么是希望的堡垒，要么是最终的坟墓。
苏晚坐在维生舱旁，手轻轻贴在冰冷的舱壁上，感受着里面那微弱的、被绿色能量网络守护着的意识火花，心中默默祈祷。
周延的影像变得有些模糊，他似乎在进行着极高强度的远程计算，偶尔看向顾知行的投影，眼神闪烁不定。
就在飞行器即将进入最后一次短途跃迁的前夕，周延突然通过私人加密频道，向沈叙和苏晚发送了一条极其简短、却足以让两人血液冻结的信息：
「小心。顾的能量签名…有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修剪’痕迹。他可能…不全是他。」
几乎在同一时刻，飞行器的导航系统发出尖锐的警告！前方预定跃迁点的空间参数出现剧烈扰动！一个巨大的、并非自然形成的引力陷阱，正在前方缓缓张开！其能量特征，与顾知行提供的“方舟”坐标安全参数严重不符！
顾知行（或者说他的投影）脸色骤然一变，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不对！这不是‘方舟’的接引信标！这是…”
他的话未说完，飞行器已被强大的不可抗力捕获，猛地拽向那片扭曲的空间！
舷窗外，星辰的光线被拉长、扭曲，形成一个巨大的、如同瞳孔般的漩涡。在漩涡的最深处，隐约可见并非“方舟”的轮廓，而是一片…庞大、狰狞、散发着金属冷光，结构风格与人类乃至“观察者”都截然不同的…
星舰残骸群落？
（第九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