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尴尬，而是萦绕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流。苏晚的心跳依旧紊乱，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沈叙蹲下身为她系鞋带的画面，以及他抬头时，眼中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沉目光。
他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未出口的话语，像一根羽毛，不停地搔刮着她的心，让她坐立难安。
沈叙走在她的身侧，双手插在裤袋里，目视前方，下颌线依旧绷得有些紧。他似乎也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比平时更加沉默。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学校西门时，天色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厚重的乌云迅速聚拢，闷雷滚过天际，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下雨了！”苏晚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挡在头顶。
雨势来得又急又猛，瞬间就将两人淋湿了大半。
沈叙反应极快，几乎在雨点落下的瞬间，他就一把抓住了苏晚的手腕，低沉道：“这边！”
他拉着她，快步跑向不远处一个公交站台的雨棚下。小小的雨棚勉强能遮挡一些风雨，但斜刮的雨丝还是不断侵袭进来。
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滂沱大雨中晕开一圈模糊的光影。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隔绝在外，只剩下雨声轰鸣，以及站在逼仄雨棚下、浑身湿透的两人。
苏晚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黏在身上，带来阵阵凉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紧了双臂。
沈叙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针织衫吸了水，颜色变深，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腰背线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他松开握着苏晚手腕的手，那触感灼热而短暂。他看着她冷得微微发抖的样子，眉头蹙起，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他脱下了自己那件吸满水、变得沉重的灰色针织衫。
里面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色棉质t恤，也被雨水洇湿，变得有些透明，隐约可见其下紧实的肌肉轮廓。
“穿上。”他将湿冷的针织衫递给她，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
苏晚愣住了，看着他递过来的湿衣服，又看看他只穿着单薄t恤、暴露在冷风中的上身，连忙摇头：“不用！你也湿了，而且这衣服也是湿的……”
“穿着！”沈叙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丝罕见的急躁和命令口吻。他不容分说地将湿冷的毛衣塞进她怀里，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面向着瓢泼大雨，只留给她一个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
他是在用身体为她挡住斜刮进来的风雨。
苏晚抱着那件带着他体温和雨水气息的湿毛衣，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雨水打湿了他的t恤，紧贴在背上，甚至能隐约看到……几道模糊的、浅白色的旧痕？
她的心猛地一紧。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啊！”苏晚被这近在咫尺的雷声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朝唯一的热源靠近了一步，几乎要贴上沈叙的后背。
沈叙的身体在她靠近的瞬间僵硬了一下。
雷声过后，是更密集的雨声。苏晚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她能清晰地闻到沈叙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雨水、以及一种独特清冽气息的味道，这味道让她莫名的心安，也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他背上t恤下，那几道若隐若现的、平行的浅色痕迹。
像是……很久以前的伤痕。
这个发现让苏晚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那样完美、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沈叙，身上怎么会带着这样的旧伤？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了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背部t恤下，那道最长的痕迹所在的位置。
在她指尖碰到他的一刹那，沈叙的脊背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倏地转过身！
他的动作太快太猛，苏晚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却差点撞到雨棚的柱子上。
沈叙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回一带！
苏晚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
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和外面喧嚣的雨声。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结实有力，隔着一层湿透的薄薄衣料，传来滚烫的温度。她仰着头，近得能数清他湿漉漉的睫毛，能看清他眼底翻涌着的、如同窗外暴雨般激烈的情绪——震惊，愠怒，还有一种深埋的、被她无意中触及伤疤的痛楚。
“你……”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苏晚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像是挣扎，又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驱使着，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朝着她靠近……
那滚烫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带着雨水微凉的气息和他身上独有的清冽。苏晚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睫毛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剧烈颤抖着。
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雨水的味道。他的唇，在距离她唇瓣只有毫厘之差时，猛地停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能听到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那未落下的吻，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带着令人心颤的诱惑和未知的恐惧。
为什么停下？
是因为那些伤疤吗？
还是因为……那该死的契约？
许久，沈叙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松开，那滚烫的体温骤然远离。
苏晚颤巍巍地睁开眼，对上的，是他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的眼眸。那里面依旧翻涌着未散的波澜，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自嘲的克制。
他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湿冷的距离。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不断滴落，让他看起来狼狈，却又带着一种破碎般的冷峻。
“雨小了。”他转过头，望向依旧密集的雨幕，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走吧。”
他没有解释那个未完成的吻。
没有解释他背上的伤痕。
也没有解释他为何突然停下。
他只是再次将自己封闭了起来，用那层坚硬的冰壳，将刚才所有失控的瞬间，连同她所有翻涌的情感，一起隔绝在外。
苏晚站在原地，怀里还抱着他那件湿冷的毛衣，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靠近时那灼热的呼吸。心里像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洗劫过，一片冰冷的狼藉。
他再一次，在她即将触碰到他内心的时候，关上了门。
（第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