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周延那个模糊的侧影，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公寓内故作平静的空气。苏晚几乎是立刻回拨了那个巴黎的陌生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的提示音。
他果然还活着。不仅在北极的爆炸和代行者的袭击中活了下来，还出现在了巴黎。是巧合？还是……他的目标，本就是即将抵达那里的沈叙？
这个念头让苏晚瞬间手脚冰凉。她体内那枚“种子”的悸动已经平复，但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开始蔓延。她立刻将照片转发给了陆辰和官方联络人，并附上了简要说明。
几乎是消息发出的下一秒，陆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照片收到了，来源正在追查，但希望不大，对方很谨慎。”陆辰的声音严肃，“周延没死……这麻烦大了。叙哥知道了吗？”
“他刚上飞机，应该还没落地。”苏晚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先别告诉他，等他安顿下来再说，免得他担心。”
“明白。你自己也千万小心，虽然周延的目标大概率是叙哥或者你体内的‘种子’，但难保他不会玩声东击西。公寓周围我们已经加派了暗哨，有任何异常，立刻按警报。”
挂断电话，公寓里重新陷入寂静。之前的离愁别绪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悬心的忧虑。她与沈叙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八小时的时差和上万公里的距离，还有隐藏在暗处、意图不明的危险。
她点开手机，看着沈叙的航班信息，算着他落地的时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等待”二字，竟可以如此煎熬。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沈叙的报平安消息终于如期而至，附带一张巴黎戴高乐机场的照片。
「已落地，一切安好。准备去公寓。」
文字简洁，听不出情绪。
苏晚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几遍，才稍微安心。她斟酌着用词，没有在回复中提及周延的事，只嘱咐他好好休息，倒时差。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靠着视频通话和密集的信息，艰难地适应着相隔两地的节奏。
沈叙租住的公寓位于塞纳河左岸，一个充满学术气息的街区。透过视频，苏晚能看到他身后简洁却略显冰冷的欧式装修，堆满书籍和资料的书桌，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鸽群——这景象让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那次诡异的“附身”体验。
通话时，他们默契地避开沉重的话题。沈叙会跟她分享商学院颇具挑战的课程，那些全球顶尖教授犀利的观点和案例分析；会吐槽法国人办事的效率和对咖啡的执着；会在黄昏时走到阳台，让她看塞纳河上流淌的金色夕阳和远处埃菲尔铁塔的剪影。
苏晚则告诉他，自己重新回到了t大美术学院，导师对她中断学业后的回归表示欢迎，还给了她一个参与大型壁画创作的机会；会说林薇薇又换了新发型，嚷嚷着要给她介绍新朋友；会给他看自己新画的素描，画面里是他离开时在机场安检口的背影。
他们努力像每一对寻常的异地恋情侣一样，分享着彼此生活的点滴，试图用这些温暖的日常，去填满物理距离带来的空白。
但挂断视频后，那种空落感便会如期而至。尤其是巴黎的夜晚，对应着北京的凌晨。苏晚常常在深夜醒来，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空荡的位置，然后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他发来的、在图书馆奋战或者参加晚宴的讯息，计算着他那边是几点，在做什么。
思念，在寂静的深夜，变得格外具体。
一周后的一个深夜，苏晚再次从浅眠中惊醒。胸口那枚“种子”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扰动，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开细微的涟漪。这次的感觉，与看到周延照片时类似，却又有些不同，少了几分阴冷，多了几分……奇异的共鸣？
她坐起身，尝试着像之前那样，将精神力集中，去感知那扰动的来源。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地接收画面，而是有意识地去“追踪”。
脑海中，破碎的景象再次浮现——不再是巴黎的街景，而是一些快速闪过的、抽象的线条和符号，它们扭曲、旋转，构成某种难以理解的图案，散发着与“种子”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晦涩的能量波动。这些图案给她一种隐约的熟悉感，似乎在林向哲留下的知识碎片边缘隐约提及过。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什么牵引着，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向着东南方向延伸……那是……巴黎的方向？
这种感应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中断了。苏晚喘着气，额角渗出细汗。这次主动的探知，比之前的被动接收消耗更大。
她立刻拿起手机，想给沈叙发信息，却看到屏幕上方显示着巴黎时间——下午三点。他应该正在上课。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打扰他。只是将刚才感应到的那些抽象图案，凭着记忆迅速在速写本上勾勒下来。这些图案代表着什么？为什么会在巴黎方向引起“种子”的共鸣？与周延的出现有关吗？
未知的谜团，如同巴黎清晨的浓雾，层层笼罩而来。
第二天中午，苏晚趁着午休时间，再次尝试主动感应。这一次，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更加小心翼翼。
精神力缓缓扩散，如同无形的触角。那种遥远的共鸣感再次出现，依旧模糊，但方向似乎更加明确。她“看”到的不再仅仅是抽象的图案，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仿佛隔着厚重玻璃听到的、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嗡鸣声。这声音让她体内的“种子”微微发热，传递出一种介于“渴望”与“警惕”之间的复杂情绪。
就在她试图更进一步时——
叮咚！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尖锐的视频通话请求铃声！是沈叙！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如同一声惊雷，瞬间斩断了她那脆弱的精神连接！苏晚浑身一颤，从那种玄妙的感知状态中跌落回来，心脏怦怦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接通了视频。
屏幕那端，沈叙似乎正在公寓的阳台上，背景是巴黎晴朗的天空。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看到她的瞬间，眼神便柔和下来。
“在做什么？午休了吗？”他问道，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刚画完草图，休息一下。”苏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微笑着反问，“你呢？今天没课？”
“下午的课取消了，教授临时有事。”沈叙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让她能看到更多阳台外的景色，“刚和几个同学讨论完一个case，有点头疼。”
两人像往常一样闲聊着。苏晚几次想将周延出现和自己感应到异常的事情告诉他，但看到他眉宇间的倦色，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刚到一个全新的环境，学业压力巨大，她不想再让他为这些暂时无法验证的事情分身。
“对了，”沈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说道，“昨天在学校附近一个很老的旧书摊，看到一本挺奇怪的笔记。里面的符号和构图方式，跟你之前研究的那些林向哲手稿边缘的涂鸦，感觉有点类似。摊主说是从某个破产的私人实验室流出来的废料里捡到的。”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旧书摊？奇怪的笔记？类似林向哲的符号？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装作不经意地问：“哦？什么笔记？你买了吗？”
“没有，全是法文和一些看不懂的符号，觉得可能对你有用，就用手机拍了几页内页。”沈叙说着，操作着手机，“我发给你看看。”
几乎是同时，苏晚的手机响起了新消息提示音。
她点开沈叙发来的图片，放大——尽管照片有些模糊，光线也不佳，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些手绘的、扭曲的符号和能量流动示意图，与她昨晚以及刚才感应到的、引起“种子”共鸣的抽象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而在这几张图片的最后一张，那本笔记的封底角落，她用放大镜功能，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磨损掉的金属烙印标记——
那是一个简化的、抽象的鸢尾花轮廓。
（第七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