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国际品牌“梵星之冕”的合作正式启动后，林浅每周都要通过视频会议与对方的设计团队沟通。屏幕那头，总有一个金发男人的身影格外显眼——他叫里昂，是梵星之冕的首席设计师，以大胆的金属解构主义闻名，设计的“撕裂的星芒”系列曾在巴黎时装周引起轰动。
第一次视频会议时，里昂就给了林浅一个“下马威”。当她展示“共生”系列的初步草图——用和田玉与铂金交织出的藤蔓造型时，他皱着眉用带着法语口音的英语说：“林小姐，东方元素不该是博物馆里的标本。你看这玉的弧度，太温顺了，像被驯服的水。”
林浅握着触控笔的手顿了顿。屏幕上，里昂正转动着一枚银戒，那戒指的戒面被刻意敲出不规则的缺口，露出里面镶嵌的黑色玛瑙，像被劈开的黑夜。“里昂先生，”她调出自己画的细节图，指尖点过藤蔓上的尖刺，“你看这里，我在玉的边缘加了铂金尖刺，就像溪水底下的石头，温柔里藏着倔强。”
视频那头沉默了几秒，里昂忽然笑了，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明天我飞上海，我们面谈。”
里昂抵达上海那天，正赶上梅雨季的第一场暴雨。他穿着军绿色冲锋衣，背着一个磨得发亮的帆布包，出现在林浅的工作室时，裤脚还沾着泥点。“我讨厌酒店会议室，”他环顾着摆满工具和原石的工作室，眼睛亮得像发现了宝藏，“这里才有设计该有的味道。”
工作室的长桌上，林浅早已摆好了两样东西：一块她从新疆带来的和田玉籽料，表皮带着天然的水波纹；一把里昂设计的钛合金拆信刀，刀刃被打磨成闪电的形状。“你说玉太温顺，”林浅拿起籽料，对着光转动，“但它在河床里被磨了上万年，才变成这样，这不是温顺，是经得住时间的硬气。”
里昂接过籽料，指尖划过那层温润的表皮，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铁皮盒。打开时，里面装着十几片碎玻璃——有教堂彩窗的残片，有汽车挡风玻璃的碎屑，甚至还有一片带着烟火痕迹的，“这是我在叙利亚难民营捡的，”他拿起一片蓝玻璃，对着光看，“他们说碎玻璃不值钱，但你看这颜色，像不像你说的‘经得住硬气’？”
那天下午，他们在工作室里聊了六个小时。窗外的雨停了又下，桌上的咖啡续了三次。里昂教林浅用工业级激光切割技术处理玉石，说“传统工艺要像老树，得发新枝才活得下去”；林浅则教他用中国传统的“金镶玉”技法修补碎玻璃，当她用极细的金丝把那片叙利亚蓝玻璃固定在银托上时，里昂忽然拍了下桌子：“这才是‘共生’！不是两种元素贴在一起，是伤口里长出新的花纹。”
接下来的两周，他们成了工作室的“常驻民”。里昂带来的3d建模软件让林浅大开眼界——他能在屏幕上模拟出玉石在不同温度下的色泽变化，甚至能算出阳光穿过宝石时折射出的光斑形状。“你看，”他操控着鼠标，让虚拟的铂金藤蔓缠绕上玉坠，“科技不是冷冰冰的，它能帮你实现脑子里的光。”
而林浅则带里昂去了苏州的玉雕工坊。老工匠用脚踩着木砣机，手里的刻刀在翡翠上游走，粉尘像碎雪落在深蓝色的工作服上。当老工匠拿出一块雕了一半的“夜游赤壁”玉牌时，里昂盯着那刀刻的水纹看了半晌，忽然说：“这比我的3d模型厉害，你看这水的流动感，带着人的呼吸。”
离开工坊时，老工匠送了他们每人一把刻刀，刀柄是用老桑树做的，握在手里温润得像有体温。里昂把刻刀插进帆布包，说要带回瑞士，“以后做金属设计时，就摸摸它，提醒自己慢一点。”
合作的第一个样品出炉那天，林浅特意选了个晴天。当里昂揭开防尘布时，连见惯了珍品的工作室助理都倒吸了口气——那是一枚胸针，主体是里昂用叙利亚蓝玻璃切割出的星芒，星芒的缺口处，林浅用金镶玉的技法嵌了一块和田玉，玉上用激光雕刻着极细的竹节纹，阳光照过时，玻璃的蓝与玉的白在桌面上投下交织的光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跳舞。
“给它起个名字吧。”里昂看着胸针，眼里有难得的柔软。
林浅想起这两周的争论与和解，想起不同语言里对“美”的共同向往，轻声说：“叫‘桥’吧。”
里昂拿起胸针，对着光转动，忽然用生硬的中文说：“林浅，你知道吗？最好的设计不是谁赢了谁，是我们都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那天傍晚，顾沉舟来接林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里昂在给3d打印机换材料，林浅在旁边打磨一块新的玉料，两人时不时用夹杂着法语、中文和手势的语言交流，夕阳透过窗户，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流动的设计图。
他没有打扰，只是靠在门框上笑。他知道，这场跨越山海的灵感碰撞，早已超越了合作本身——就像那枚叫“桥”的胸针，不同的光芒在这里相遇，最终会折射出更辽阔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