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回廊的景象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干涸发黑的血迹以各种喷溅、涂抹、抓挠的姿态凝固在金属墙壁和地面上，破碎的组织碎片早已失去原有形态，与灰尘和锈迹混合，散发出一种时间也无法完全磨灭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暗红色的应急灯无声闪烁，将这片屠宰场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候诊室。
L-07的颤抖并未停止，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指甲几乎要抠进金属里，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或悲伤，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崩溃的认同与哀恸。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意识防线。
“很多……很多个‘我’……在这里……消失了……”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不合格……有缺陷……或者……只是不再需要了……”
楚青天强行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中的寒意，上前一步扶住她几乎要软倒的身体。“冷静点！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既是命令，也是将她从记忆旋涡中拉回的尝试。
灰鸮则像完全不受环境影响，他快速检查着这个废弃中转站，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停摆的运输车和废弃接口。“警报系统是区域性的，但重启程序可能激活了某些休眠的清理单位。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到通往更上层或核心区域的路径。”
他走到一个布满灰尘的控制台前，尝试接通电源，屏幕闪烁了几下，竟然亮了起来，显示出残缺不全的、带有古老操作界面的结构图。虽然大部分区域都是灰色的“权限不足”或“信号中断”，但他们所在的这个废弃处理区，以及几条似乎还能通行的维护通道被标注了出来。
“走这边。”灰鸮指向一条标注着“废弃物预处理→核心循环系统（权限限制）”的狭窄通道。通道入口的气压门因为区域重启而处于解锁状态。
三人不再犹豫，迅速穿过气压门，进入了那条更加阴暗、充斥着类似福尔马林和臭氧混合气味的通道。身后的警报声似乎被隔绝了一些，但那种被窥视、被追踪的感觉并未消失。
这条通道仿佛是“蓬莱”这座巨兽的肠道，蜿蜒曲折，两侧是粗大的、包裹着隔热材料的管道和嗡嗡作响的古老循环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残余，让楚青天的共生能量场产生细微的、不舒服的涟漪。L-07的状态则更加糟糕，她走路都有些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数亡魂的叹息之上。
“我感觉到了……‘主脑’……”她突然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管道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它……好像醒了……不，它一直醒着……只是现在……它注意到我们了……注意到‘我’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通道的照明猛地从稳定的白色切换成了不断闪烁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幽蓝色！同时，一种低沉、仿佛无数人叠加在一起的、毫无感情的合成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在通道中回荡起来，用的是某种古老的、带着口音的中文变体：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信号……序列特征……L系列……异常波动……判定……清理优先级……提升……”
“是低级区域AI，不是‘主脑’本体！”灰鸮立刻判断，“但它连接着防御系统！快走！”
他话音刚落，前方和后方通道的闸门同时传来沉重的落锁声！他们被堵在了这段大约五十米长的管道区域内！
“哧——”刺耳的加压声从墙壁两侧传来，数个隐藏的喷口打开，浓郁的、带着甜味的白色雾气喷射而出！
“神经毒气！闭气！”灰鸮低吼一声，迅速从装备中取出三个简易防毒面具扔给楚青天和L-07。
楚青天一把抓过面具戴上，同时将另一个按在L-07脸上。L-07似乎还沉浸在与“主脑”连接的恍惚中，反应慢了一拍，吸入了一丝雾气，身体顿时一阵摇晃。楚青天不得不半扶半抱着她向前冲。
灰鸮已经冲到前方落下的闸门前，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的热熔切割枪，幽蓝色的火焰喷吐在厚重的合金门上，发出刺耳的嘶鸣和耀眼的火花。
“需要时间！至少一分钟！”灰鸮头也不回地喊道。
楚青天将L-07护在身后，转身面对后方也被锁死的闸门，以及弥漫而来的毒雾。他深吸一口面具过滤后的空气，双臂的臂铠亮起微光，共生能量场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半透明的、不断波动着的护盾，勉强将逼近的毒雾推开少许。但这极其消耗精神力，尤其是在他本就状态不佳的情况下。
“L-07！能不能做点什么？干扰它！”楚青天大声喊道，试图唤醒意识模糊的L-07。
L-07靠在墙壁上，戴着防毒面具，眼神涣散，似乎在与体内的某种力量抗争。她听到楚青天的喊声，艰难地抬起手，握住了背后的生物信号调制器。但这一次，她散发出的波动不再是安抚或欺骗，而是一种混乱的、充满痛苦和排斥感的干扰场。
通道内的幽蓝灯光闪烁得更加疯狂，那个合成的AI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杂音：“信号……干扰……序列L-07……意识反抗……连接……主脑……请求……指……令……”
突然，L-07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猛地扯下了防毒面具，双手抱住头，跪倒在地。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乳白色，看不到瞳孔，口中发出不属于她自己的、冰冷而宏大的声音，与通道内的AI声音重叠又对抗：
“……回归……基石……拒绝……我是……柳念……不……容器……错误……痛苦……”
楚青天心中巨震！这是……真是柳念的意思？！她在通过克隆体反抗“主脑”？！
“青天！门要开了！”灰鸮的声音传来，他前方的闸门已经被切割出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洞口。
楚青天来不及细想，一把拉起意识混乱、时而尖叫时而低语的L-07，几乎是拖着她，冲过了灰鸮切割开的洞口。灰鸮紧随其后，在穿过洞口的瞬间，向后扔出了一枚emp手雷。
“轰！”
低沉的爆响和强烈的电磁脉冲在通道内肆虐，身后的灯光瞬间熄灭，AI声音也戛然而止。暂时瘫痪了那段通道的系统。
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入了一个新的区域。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大的循环系统节点，空间宽敞了许多，布满了更加复杂和现代化的管道与设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能量液和臭氧的味道。照明恢复了正常的白色，但依旧昏暗。
暂时安全了。
楚青天将L-07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设备箱旁，检查她的情况。女孩已经昏迷过去，呼吸急促，额头滚烫，乳白色的眼眸恢复了正常，但紧闭着，眉头紧锁，仿佛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噩梦。
“她刚才……”楚青天看向灰鸮，心有余悸。
“意识入侵，或者说……共鸣。”灰鸮检查着周围的环境，语气凝重，“‘主脑’似乎试图直接控制或同化她，但她体内属于柳念本体的意识碎片进行了抵抗。这证实了我们的猜测，柳念的本体意识很可能就在‘蓬莱’深处，并且与‘主脑’有着极深的联系，甚至……可能就是‘主脑’的一部分或者核心。”
这个推测让楚青天不寒而栗。如果妹妹的意识被囚禁、被扭曲、被改造成了那个冰冷无情、策划着“归墟协议”的“主脑”……他简直不敢想象。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主脑’的所在。”楚青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不移的决心。
灰鸮点了点头，拿出终端，尝试连接这里的内部网络。或许是因为他们进入了更核心的区域，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混乱导致某些防火墙出现漏洞，这一次，他成功侵入了一个权限较低的子网络，获取到了部分区域的地图和实时状态信息。
地图显示，他们现在处于“核心循环系统b区”，向上可以通往“能源中枢”和“实验区”，向下则通往……“基石圣所”和“主脑阵列”。
“基石圣所……主脑阵列……”楚青天念着这两个名字，感觉心脏都在抽搐。那里，很可能就是一切的终点。
就在这时，终端上突然弹出一条红色的、标着“最高紧急”的全基地广播讯息，使用的是标准语：
“警告！检测到外部大规模能量聚集！轨道级别打击预警！所有非必要人员立即前往指定避难区域！重复，轨道打击预警！”
楚青天和灰鸮同时一愣。
外部打击？！是谁？“星火同盟”不可能有这种能力！是其他势力？还是……“主脑”自导自演的清洗程序？
无论如何，混乱，对他们而言是机会！
“机会来了！”灰鸮眼中精光一闪，“外部压力会迫使‘蓬莱’调动防御力量，内部监控和防御必然会出现空档！这是我们直捣黄龙的最佳时机！”
他快速在地图上规划出一条通往“基石圣所”的路径，那需要穿过“实验区”的一部分。
“走！”楚青天背起依旧昏迷的L-07，目光决绝。
三人再次行动起来，沿着灰鸮规划的路径，向着“蓬莱”最黑暗、最核心的秘密发起了冲锋。身后，隐约传来了更加密集的警报声和远处传来的、沉闷的爆炸震动。
风暴，已从外部和内部，同时降临这座恶魔之城。而他们，将是撕裂其心脏的最后一道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