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丛生的灌木带如同一个天然的牢笼，暂时提供了庇护，却也阻断了前路。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植物汁液混合的刺鼻气息。程微意（Kestrel）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如同不间断的电流，冲击着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手中那个来历不明的金属扁壶，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神不宁。
陆沉……会是他吗？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她试图用理智去分析——这不符合他冷酷教官的人设，或许是基地的某种隐藏测试？或者是其他助教出于同情？但直觉却顽固地将线索指向那个永远置身事外、却又仿佛无处不在的男人。
“不行，这片荆棘太密了，强行开辟路线耗时太久，而且动静太大，会把敌人再引过来。”林雪（hawk）检查完前方的情况，压低声音，脸色凝重。她手臂上也被划出了几道血痕。
石磊（menhir）检查着伤员的状况，眉头紧锁：“失血模拟还在持续，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环境进行‘输血’操作，否则任务失败。”
王海（Anchor）烦躁地捶了一下地面：“妈的，被堵死在这里了！绕回去肯定不行，那帮家伙肯定还在外面守着。”
绝境。真正的绝境。前有无法通行的死亡灌木，后有敌人封锁，伤员情况危急，饮水告罄。
程微意强迫自己将关于陆沉的杂念压下，深吸一口气，冰冷而带着植物腥气的空气让她的大脑稍微清醒。她再次仔细观察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头顶——那些交错缠绕、如同穹顶般覆盖在上方的粗壮藤蔓和荆棘枝干。
“我们上去。”她突然开口，声音因干渴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上去？”王海愕然抬头，看着那布满尖刺、几乎垂直的“顶棚”，“这怎么上？而且上去之后呢？”
“这些藤蔓很粗壮，足以承受我们的重量。”程微意指着几根相对光滑、刺较少的主藤，“我们可以利用绳索和这些藤蔓，爬到这片灌木丛的顶部。从上面走，虽然也有荆棘，但密度会小很多，而且视野开阔，能避开下面的埋伏。”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冒险的计划。攀爬过程本身就很危险，尤其是在她脚踝受伤的情况下。而且顶部情况未知，很可能暴露在敌人的远程火力下。
石磊沉吟片刻，看向程微意：“有几成把握？”
“五成。”程微意实话实说，“但留在这里，是十成的失败。”
五成搏命，还是十成等死？答案不言而喻。
“干！”王海一咬牙，“我打头阵！”
“不，我来。”程微意阻止了他，“我体重最轻，对藤蔓压力小。而且……”她顿了顿，“我需要先上去确认情况。”
她没有明说，但众人都明白，她脚伤最重，留在最后攀爬反而更危险。率先上去侦察，是最合理的选择，却也意味着她将第一个面对未知的风险。
没有再多争论，小队迅速行动。王海和石磊利用身体和装备，在荆棘中清理出一小片可供攀爬的起始区域。林雪负责警戒后方。
程微意将步枪背好，检查了一下手套和作战服的牢固程度，又将那壶水小心地塞回背包最深处。她抓住一根相对结实的藤蔓，试了试力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上攀爬。
每上升一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脚踝根本无法发力，全靠手臂和核心力量拉扯身体。粗糙的藤蔓磨擦着掌心，尖刺不时勾住作战服，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下，迷住了眼睛。她只能依靠感觉和毅力，一点点向上挪动。
下方的队友紧张地看着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就在她即将爬到顶部，手已经够到边缘较为稀疏的枝条时，脚下借力的那根藤蔓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猛地向下滑脱了一截！
程微意身体瞬间失衡，向下坠去！
“Kestrel！”下方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她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上方一根更粗的藤蔓，五指如同铁钳般扣紧！身体在空中剧烈晃荡，牵动着脚踝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她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硬是稳住了身体，然后利用腰腹力量，再次艰难地向上攀爬。
终于，她成功地翻上了灌木丛的顶部！
顶部的情况比她预想的稍好。虽然依旧布满荆棘，但密度确实小了很多，而且视野极其开阔，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峡谷的部分区域，甚至隐约看到了远处那条干涸的河床和几个正在移动的、代表着敌方巡逻队的小黑点。
她迅速将情况通过绳索传递下去，然后将绳索固定好，协助下方的队友和伤员依次爬了上来。
过程虽然惊险，但总算成功脱困！
小队不敢停留，沿着灌木丛顶部，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程微意因为脚伤和刚才的消耗，体力下降得厉害，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峡谷昼夜温差极大，夜晚的寒冷开始侵袭。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背风的岩石凹陷处，决定暂时休整，处理伤员和补充体力。
饮水依旧是最大的问题。程微意默默地将那个金属扁壶里的水倒出一大半，分给了石磊和王海，自己只留下一点点润了润干得冒烟的喉咙。她没有解释水的来源，其他人也只当是她节省下来的。
就在他们刚刚安顿下来，准备给伤员进行“输血”操作时，异变再生！
“咻——”
一声极其尖锐、不同于激光枪模拟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他们藏身的岩石上方，猛地炸开一团刺眼的白色光芒和浓密的彩色烟雾！
是信号弹！他们被发现了！
“暴露了！快撤！”石磊大吼一声，一把背起伤员。
然而，已经晚了。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拉枪栓的声音！至少两个班的“敌人”从不同的方向围拢过来，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完了……”王海看着周围密密麻麻围上来的蓝色身影，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在这种地形下被包围，几乎没有任何突围的可能。
程微意的心也沉到了谷底。难道所有的努力，都要在这里付诸东流了吗？她不甘心！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车灯如同利剑般，撕裂了逐渐浓郁的暮色，从峡谷一侧的高地上直射下来！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一辆军用越野车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冲破了外围“敌人”松散的封锁线，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距离程微意他们藏身岩石不远处的空地上！
车门打开，一个挺拔冷峻的身影跳下车，逆着车灯的光晕，如同一尊黑色的战神降临。
是陆沉！
他穿着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眼神比峡谷的夜晚还要冰冷锐利。他手中没有拿任何武器，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但那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却让周围所有的“敌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甚至有些骚动。
“总教官？”一名扮演敌方指挥的助教愕然上前，似乎不明白陆沉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演练现场。
陆沉没有理会他，冰冷的目光直接越过众人，落在了岩石后程微意那张沾满污迹却依旧倔强的脸上。
他的出现，让原本绝望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程微意怔怔地看着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不解。他怎么会来这里？按照规则，教官不应该直接介入演练！
陆沉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谷，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听说，这里有群菜鸟，被几根烧火棍堵在老鼠洞里，动弹不得。”
他的话如同耳光，扇在每一个红队队员脸上，包括程微意。羞辱感瞬间冲淡了刚才的震惊。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陆沉的目光扫过程微意，最终定格在她受伤的脚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岩石，“拿起你们的武器，跟着我的车，冲出包围圈。跟不上，或者中途‘阵亡’的，自觉点，自己滚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挑衅：
“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更舒服，也可以选择……投降。”
投降？！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进程微意的耳朵！所有的困惑、疲惫、甚至对陆沉那复杂难言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被一股汹涌的怒火取代！
他是在侮辱他们！用最直接的方式，践踏他们的尊严和坚持！
“操！跟他拼了！”王海第一个红了眼睛，猛地端起枪。
石磊和林雪也握紧了武器，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程微意扶着岩石，艰难地站起身。脚踝处的疼痛因为愤怒而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她看着陆沉，看着他那双在车灯映照下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报告教官！红队，宁死不降！”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陆沉看着她，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勾起了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转身拉开车门，“那就，跟上。”
引擎再次发出咆哮，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向前冲去！
“冲出去！”石磊大吼一声，小队成员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跟在越野车后，向着敌人最密集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枪声（模拟）、呐喊声、引擎轰鸣声瞬间响彻峡谷！
程微意拖着伤腿，拼命奔跑，激光束在她身边呼啸而过。她的眼中只有前方那辆不断破开敌阵的越野车，以及车上那个冷峻的背影。
他像一把突然出现的、锋利无比的尖刀，以最霸道的方式，为他们撕开了一条血路！
这一刻，程微意心中对陆沉的所有复杂情绪——敬畏、不忿、疑惑、甚至那一丝微弱的悸动——都化为了最纯粹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
她绝不能倒下！绝不能被他看扁！
峡谷的夜色，被枪火和车灯点燃。一场由总教官亲自下场、近乎疯狂的突围战，在这绝境之中，激烈上演。而程微意与陆沉之间，那根无形的线，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血色冲锋中，绷紧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