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地脉,混沌开天印!”
荀纬的低喝,并非响彻云霄的咆哮,却如同远古先民的祭祀祷言,带着不容置疑的庄重与决绝,清晰地烙印在翠微谷内外每一个生灵的心头。随着他双手印诀结成,那道自掌心升腾而起的、内蕴七色、燃烧薪火、勾连地脉的混沌光印,仿佛成为了这片天地的唯一焦点。
光印初始不过尺许,离手之后,却迎风暴涨,瞬息间化作百丈方圆,如同一面承载着文明起源、大地厚德、薪火传承的煌煌天碑,迎着那自苍穹缓缓镇压而下、散发着无尽炼化、吞噬、毁灭气息的“三才炼魔鼎”,逆冲而上!
一者,混沌初开,光明温暖,厚重包容,守护苍生。
一者,幽冥凝结,死寂污秽,阴冷残酷,炼化万物。
截然相反,势同水火的两种大道意志,在这片被幽冥死气笼罩的云梦泽边缘,轰然对撞!
“轰——隆——隆——!!!”
这一次的对撞,不再仅仅是能量的湮灭,更是道与道的激烈交锋,法则与法则的正面碰撞!无声的轰鸣,却震得所有人神魂摇曳,仿佛听到了天地初开、文明肇始、又与幽冥争锋的宏大回响!
混沌光印与炼魔巨鼎虚影,在虚空中狠狠抵在一起。接触的刹那,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无数异象纷呈!
光印之上,薪火熊熊,幻化出先民钻木取火的决绝,部落篝火旁的传承,文明星火的蔓延,更有地脉虚影沉浮,山川社稷隐现,建木撑天而起,灵泉涓涓流淌,戊土厚重承载……种种异象,皆散发出堂皇正大、生机勃勃、守护不灭的道韵。
而炼魔巨鼎,则喷薄出滔天黑气,污秽血水,无数痛苦哀嚎的鬼影在其中沉浮、挣扎、湮灭,鼎身之上那些狰狞鬼物与炼魂场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冻结灵魂、污秽灵机、终结一切生机的恐怖意志。
两股力量疯狂对冲、消磨。光印的光芒,如同旭日东升,不断驱散、净化着靠近的黑气、血水、鬼影;而炼魔鼎则释放出更加浓稠、更加恶毒的幽冥死气,如同跗骨之蛆,试图侵蚀、污秽光印的根基,熄灭那看似微弱、却顽强燃烧的薪火。
“嗯?!”高空之上,主持“三才炼魔大阵”核心的影煞,猩红的血月眼眸骤然一缩。他清晰地感受到,那混沌光印中蕴含的力量,尤其是那薪火与地脉的结合,对他的幽冥死气、乃至对整个“三才炼魔大阵”,都有着一种超乎想象的克制与净化效果!那并非简单的属性相克,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仿佛源自开天辟地之初、文明诞生之始、便注定要驱散黑暗、照亮前路的大道压制!
“区区金丹初期,就算身怀异力,又能有多少底蕴?给本座——炼!”影煞眼中厉色一闪,猛地一催法力。他与镇魂、幽泉两大鬼将的气息彻底交融,“三才炼魔鼎”虚影光芒大盛,滴溜溜旋转起来!鼎口向下,喷吐出更加汹涌的、混合着九幽死气、污秽血水、以及丝丝缕缕暗金色“镇魂”符文的炼魔之火!火焰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直透骨髓的阴寒,仿佛能焚烧万物生机,炼化一切灵性!
炼魔之火倾泻而下,瞬间将混沌光印吞没大半!光印表面,那些地脉虚影、建木生机、灵泉清波,在炼魔之火的灼烧下,迅速黯淡、消融。薪火的光芒,也被压制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熄灭。
“噗——!”
谷内,作为阵法核心、并与混沌光印心神相连的荀纬,猛地喷出一口金红色的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他刚刚重铸金丹,伤势未愈,又强行催动“薪火地脉混沌开天印”这等消耗巨大的神通,面对影煞这等金丹后期、甚至触摸到元婴门槛的强者全力催动的炼魔大阵,终究是力有不逮。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丹元正在疯狂流失,金丹之上的裂痕,又开始隐隐作痛,甚至有扩大的趋势。
“文远师弟!”清岚等人见状,心焦如焚,却无力相助,只能将更多的真元渡入阵法,期望能为其分担一丝压力。
“桀桀桀……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任你薪火传承又如何?在绝对的修为差距与本座的炼魔大阵面前,也不过是多挣扎片刻罢了!”幽泉鬼将见状,发出得意的怪笑。镇魂鬼将虽未说话,但那猩红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影煞更是面无表情,只是不断将雄浑的幽冥鬼气注入大阵,那“三才炼魔鼎”旋转得越来越快,喷吐的炼魔之火也愈发猛烈,俨然要将荀纬连同其身后的山谷,彻底炼化成渣滓。
“要……撑不住了吗……”荀纬感觉意识开始模糊,体内的力量正在迅速枯竭。那温暖坚韧的薪火,那厚重绵延的地脉,那勃勃的生机,似乎都在离他远去。眼前,是无边的黑暗与冰冷,耳边,是炼魔之火的呼啸与鬼物的狞笑。
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辜负了燧皇的传承,辜负了清虚子山主的期望,辜负了并肩作战的同道,更辜负了……天下苍生?
“不!”
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在荀纬灵魂最深处响起。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是前世荀纬于案牍青灯中求索的声音,是今生阿卯于渔村风雨中挣扎的声音,是经历归墟黑暗、问道登阶、薪火传承后,铭刻在骨子里的不屈与守护!
“薪火相传,岂可自我而绝?地脉永存,岂容邪祟玷污?我之道,不在苟活,而在守护!纵粉身碎骨,神魂俱灭,此志——不移!”
伴随着这灵魂深处的呐喊,荀纬那即将涣散的眼神,骤然重新凝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恒星爆发般的璀璨金红光芒!他不再试图单纯地防守、抵抗那炼魔之火的侵蚀,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猛地一咬牙,将体内残存的、连同清虚真人等众人渡来的所有力量,不再分散用于维持光印的各个部分,而是……全部,毫无保留地,灌注进了光印最核心、也是最本源的那一点——薪火之中!
“薪火不灭,地脉为薪——燃我金丹,焚尽幽冥!”
“轰——!!!”
混沌光印的中心,那原本被压制得仅余豆大火苗的薪火,骤然爆发出通天彻地的、纯粹到极致的金红色烈焰!烈焰之中,不再有地脉虚影,不再有建木生机,不再有其他任何异象,只有最纯粹、最原始、也最坚韧的——文明传承之火,守护苍生之焰!
这股火焰,仿佛点燃了光印内部的一切,地脉之力、建木生机、戊土厚重、灵泉净化,乃至荀纬自身的丹元、神魂烙印,都化作了这熊熊烈焰的燃料!光印本身,也开始向内疯狂坍缩、凝聚,从百丈方圆,瞬息间压缩至拳头大小,化作一枚内外通透、纯粹由金红烈焰构成、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开辟、文明起源无穷奥秘的——火种!
这枚“混沌开天火种”,不再试图抵挡、净化炼魔之火,而是……如同飞蛾扑火,又似星辰陨落,带着一往无前、同归于尽的决绝意志,逆着炼魔之火,向着苍穹之上,那“三才炼魔鼎”的鼎口核心,疾射而去!
“他要做什么?!”
“自爆金丹?不对!是……薪火涅盘,焚鼎开天!”
清虚真人、阵元真人等人骇然失声,瞬间明白了荀纬的意图。他竟然要以自身所有力量,乃至部分本源为代价,引动薪火终极净化之力,直接冲击、焚毁那“三才炼魔鼎”的核心!这是真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成,则身死道消;成,则鼎碎阵破!
“疯子!”影煞终于色变,猩红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他能感觉到,那枚小小的、金红色的火种之中,蕴含着一股令他灵魂都感到灼痛、仿佛天生克制他一切修为的净化与毁灭之力!若被其击中鼎心,后果不堪设想!
“阻止他!”影煞厉喝,与镇魂、幽泉疯狂催动大阵,试图偏移炼魔鼎,或以更浓的幽冥死气拦截火种。
然而,那“混沌开天火种”速度太快,意志太决,更携带着荀纬与谷中众人全部的信念与力量,如同一颗逆行的流星,穿透层层炼魔之火与幽冥死气的阻隔,在影煞等人惊骇的目光中,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三才炼魔鼎”虚影的鼎心之处!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刻——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仿佛琉璃、又似骨骼碎裂的声响,自那巨大的炼魔鼎虚影内部传出。鼎身之上,先是出现了一点细微的、金红色的裂纹。紧接着,裂纹如同拥有了生命,疯狂地向四面八方蔓延,瞬息间便布满了整个鼎身!
“不——!!!”影煞、镇魂、幽泉三大鬼将,齐齐发出惊怒交加的嘶吼。
“轰隆——!!!”
震天动地的巨响,终于爆发!“三才炼魔鼎”虚影,连同其内蕴含的磅礴幽冥死气、污秽血水、无数鬼影,在那枚“混沌开天火种”的焚灼与内部爆发的毁灭性能量冲击下,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碎片与混乱的能量乱流,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溅射!
“噗!”“噗!”“噗!”
主持大阵的三大鬼将首当其冲,齐齐喷出大口墨绿色的鬼血,气息瞬间暴跌,身形踉跄倒退。尤其是修为最弱的幽泉鬼将,鬼体更是崩碎了小半,发出凄厉惨叫。下方那上千幽冥修士组成的“九幽锁灵大阵”,也因主阵者受创与能量反噬,轰然溃散,无数鬼影哀嚎着消散,低阶幽冥修士死伤惨重。
而翠微谷上空,那五行封灵阵与“生生不息薪火地脉大阵”的光幕,也在这恐怖的爆炸余波冲击下,剧烈荡漾,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却终究……没有破碎!阵法之内,众人虽被震得气血翻腾,东倒西歪,却无大碍。
石台上,荀纬在火种离体、引爆炼魔鼎的瞬间,便已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仰面倒下。他气息微弱到了极点,金丹彻底黯淡,裂痕密布,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解,神魂之火也摇曳欲灭。但在他眉心,那枚薪火本源印记,却依旧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的、温暖的金红光芒,仿佛在守护着最后一点生机。
“赢了……我们……赢了……”清岚挣扎着爬起,看着谷外一片狼藉、鬼哭狼嚎的景象,又看向倒地不起、生死不明的荀纬,泪水模糊了双眼,不知是喜是悲。
“快!救治文远小友!”丹霞仙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不顾自身损耗,扑到荀纬身边,将数枚珍贵的保命丹药塞入其口中,又以精纯丹元护住其心脉与神魂。
阵元真人也强撑着,指挥弟子稳固摇摇欲坠的阵法,警惕地望向谷外。
谷外,浓烟渐渐散去。影煞、镇魂、幽泉三大鬼将的身影重新浮现,虽狼狈不堪,气息萎靡,却并未陨落。影煞猩红的眼眸,透过残破的兜帽,死死盯着谷内昏迷的荀纬,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怨毒、惊悸,以及……一丝难以遏制的贪婪。
“好……好一个薪火传承!竟能毁我‘三才炼魔鼎’!此仇,本座记下了!”影煞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寒意,“不过,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黄泉眼’异动已至关键时刻,主上分身降临在即!待主上亲临,莫说你一个重伤垂死的小虫子,便是首阳山,乃至整个中州正道,都要在幽冥怒火下,化为灰烬!我们走!”
说罢,他不再停留,袖袍一卷,裹挟着重伤的镇魂与幽泉,化作一道黑烟,向着“九幽黄泉眼”方向,疾遁而去。残余的幽冥修士,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与尚未散尽的死气。
翠微谷,暂时保住了。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那幽蓝光柱矗立的方向,缓缓凝聚。而昏迷不醒、金丹濒碎的荀纬,又该如何?那神秘的“观星老人”,究竟在何方?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