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清虚真人盘坐中央戊土位,感受着体内丹元如同开闸洪水般涌入脚下地脉,维系着“五行封灵阵”的运转,心中默算。三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他金丹中期的修为,辅以凌霄真人等人的助力,若只是维持阵法,或可支撑更久,但此刻阵法之外,那自“九幽黄泉眼”汹涌而来的、如同实质的幽冥死气与恐怖威压,正持续不断地冲击、腐蚀着五行光幕,每时每刻都在加剧他们的消耗。三个时辰,已是极限,甚至可能更短。
他抬眼望去,主持其余四位的同伴,状态皆不容乐观。凌霄真人面色发白,背后古剑轻鸣,剑意虽锋锐依旧,但注入阵法的庚金之力已显散乱。静心、静慧二位师太气息相连,佛光交融,勉强维持着木、水二行的生机与净化,但月白僧衣已被汗水浸湿。最让人担心的,是主掌南方丙丁火位的青松道人,他本就伤势未愈,修为亦是众人中最弱,此刻强行引动地火余温,主持火行,已然是摇摇欲坠,七窍之中隐有血丝渗出,身躯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青松道友,若力有不逮,可暂缓火行输出,由我多担一些戊土之力,以土生金,再转生水木……”清虚真人传音道,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无妨……老朽……还撑得住……”青松道人咬牙回应,又咳出一口淤血,却将最后一丝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阵眼。他知道,五行之中,火行主“煅烧”、“破邪”,对抵抗幽冥死气侵蚀至关重要,若他这里率先崩溃,阵法平衡立破,届时内外交困,后果不堪设想。
山谷中央石台上,清岚、水瑶以及其他尚能行动的弟子,正围在昏迷的荀纬与林风身边。清岚不断将自身恢复不多的真元渡入荀纬体内,配合“静心”师太先前留下的佛光余韵,勉强护住其心脉与那点微弱的薪火本源,抵抗着体内因“黄泉令”碎片共鸣被强行切断而产生的反噬与残留侵蚀。水瑶则照顾着重伤昏迷的林风,喂服丹药,以水行真元滋养其受损的经脉。
“师姐,文远师弟的气息……好像稳定一些了。”水瑶忽然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只见荀纬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股不正常的幽蓝色已褪去不少,呼吸也平缓了些许。怀中玉盒,也彻底安静下来,再无震动。
清岚神识探入,果然,荀纬体内那狂暴冲突的诸般异力,在失去了外界“黄泉眼”共鸣的引动后,似乎暂时陷入了某种僵持的平衡。地脉、戊土、建木、灵泉、薪火等正面力量,在佛光净化之后,开始缓慢而持续地修复着破损的经脉,滋养着黯淡的金丹。虽然距离苏醒、治愈还差得远,但至少,恶化的趋势被止住了。
“是五行封灵阵起了效果,隔绝了外界侵蚀,也给了师弟身体自我修复的时间。”清岚心中一松,随即又涌起更深的担忧。阵法只能维持三个时辰,时间一到,若援兵未至,或者外界幽冥发动更强攻击……她不敢再想下去。
时间,在无声而沉重的压抑中,缓缓流逝。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谷内众人,除了维持阵法与照料伤者,皆沉默不语,全神戒备。谷外,幽蓝的天光笼罩四野,死寂弥漫,唯有那接天的光柱,静静矗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更远处,雾气翻滚,影影绰绰,似有无数鬼影穿梭,却又慑于五行封灵阵的威能,暂时逡巡不前。
一个时辰过去了。
清虚真人额头已见细密汗珠,体内丹元消耗近半。凌霄真人背后古剑光芒黯淡了几分。二位师太气息起伏加剧。青松道人更是面如金纸,身躯摇晃,几乎要坐立不稳,全靠一股意志强撑。
就在众人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几乎要断裂之际——
“嗡——!”
谷外东北方向,天际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如同风铃轻响、又似泉水叮咚的清脆鸣响!紧接着,两道璀璨的遁光,一赤一青,撕裂浓重的幽冥雾气与幽蓝天光,以惊人的速度,向着翠微谷方向疾驰而来!赤色遁光炽热如焰,散发着浓郁的药香与勃勃生机;青色遁光则灵巧变幻,隐有无数符文虚影流转,散发出玄奥的阵法波动。
“是丹霞长老的‘赤霞舟’!还有阵元长老的‘青鸾梭’!”清岚第一个认出,惊喜交加,几乎要落下泪来,“是援兵!山主派援兵来了!”
“终于……来了……”清虚真人亦是精神一振,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他认得那两件飞行法宝,正是首阳山丹、阵二道造诣最高的两位长老——“丹霞仙子”与“阵元真人”的座驾!此二人,一擅丹道疗伤,一精阵法禁制,皆是金丹中期修为,有他们前来,山谷之危,或可暂解。
然而,不待谷中众人欣喜,异变再生!
“桀桀桀……首阳山的援兵么?来得正好!本座‘幽泉’,恭候多时了!”
一声沙哑阴森的怪笑,自谷外浓雾深处响起。紧接着,幽蓝光芒大盛,无数道黑影自雾气中浮现,密密麻麻,竟有上千之众!其中筑基期幽冥修士数百,更有十余道气息强悍、至少是金丹初期的鬼将身影,当先一人,正是之前被荀纬以地火爆炸重创、断臂逃遁的幽泉鬼将!此刻,他虽然气息不稳,鬼体虚幻,但眼中怨毒与贪婪之色更浓,死死盯着谷内,更望向天边那两道迅速接近的遁光。
“没想到,除了那薪火小子,还能引来两条大鱼。今日,便将你们一网打尽,献予主上!”幽泉鬼将厉啸一声,手中多了一杆漆黑如墨、刻画着九幽厉鬼图案的魂幡,猛地摇动!“九幽万鬼,听吾号令!结‘九幽锁灵大阵’,困杀他们!”
“呜哇——!”
凄厉到极点的鬼啸声响彻天地,那上千幽冥修士,连同十余位鬼将,齐齐催动鬼气,注入幽泉鬼将手中魂幡。魂幡迎风暴涨,化作百丈大小,幡面之上,无数狰狞鬼影争先恐后涌出,在虚空中交织、组合,竟形成一座覆盖方圆数十里、由无数鬼影、骷髅、锁链构成的、阴森恐怖的巨大鬼阵!鬼阵缓缓旋转,散发出强大的禁锢、吞噬、污秽之力,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不仅将翠微谷笼罩其中,更向着天边那两道赤青遁光蔓延、合围而去!看这架势,竟是要将援兵也一并困杀!
“不好!是‘九幽锁灵大阵’!此阵需大量幽冥修士与鬼物为基,能锁拿灵气,污秽法宝,困杀生灵,极为难缠!丹霞、阵元二位长老虽有金丹中期修为,但仓促之下,恐难破阵!”清虚真人脸色骤变,急声对维持阵法的众人道:“诸位,需设法接应,助二位长老入谷!”
“我来!”凌霄真人长啸一声,背后古剑骤然出鞘,化作一道百丈青色剑虹,冲天而起,带着斩破一切的锋锐剑意,狠狠斩向那正在合拢的鬼阵边缘!“青云剑诀——开天!”
“铮——!”
剑气与鬼阵碰撞,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与无数鬼物凄嚎。剑虹凌厉,硬生生在鬼阵边缘撕开一道数十丈长的缺口,但缺口周围,无数鬼影与锁链疯狂涌来,迅速修补,剑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凌霄道兄,我来助你!”静心师太双手合十,檀口微张,吐出一枚金光灿灿的“卍”字佛印,佛印迎风便长,化作房屋大小,带着无边慈悲与净化之力,轰入凌霄真人斩开的缺口之中!佛光普照,鬼影如同积雪般消融,缺口修补的速度顿时一缓。
“哼!螳臂当车!”幽泉鬼将冷哼一声,魂幡再摇,鬼阵之中,骤然伸出无数条粗大无比、由纯粹幽冥死气与怨魂凝聚而成的漆黑锁链,如同万千毒蟒,一半卷向凌霄真人的剑虹与静心师太的佛印,另一半则铺天盖地,缠向天边那已近在咫尺的赤青两道遁光!
“丹霞师姐,阵元师兄,小心!”清虚真人在谷内急呼。
“区区鬼阵,也敢拦路?看本真人破你!”赤色遁光中,传来一声清越而略带火气的女子娇叱。下一刻,赤霞舟光华大放,舟头喷出一道凝练到极致、赤红中带着淡淡金芒的火焰洪流!洪流所过之处,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那些缠绕而来的漆黑锁链触之即燃,发出“嗤嗤”声响,迅速化为黑烟。火焰去势不减,狠狠撞在鬼阵之上,顿时将大片鬼影烧得灰飞烟灭,硬生生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与此同时,青色遁光中的阵元真人亦未闲着。青鸾梭灵巧地穿梭于锁链缝隙之间,梭身之上,无数玄奥符文亮起,化作一道道青色流光,如同活物般,精准地射入鬼阵的几个关键节点。那些节点处的鬼影、符文顿时一阵紊乱,整个鬼阵的运转都为之一滞,威力骤减。
“好机会!”凌霄真人见状,剑诀一变,本已黯淡的剑虹骤然收缩,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青色丝线,沿着丹霞仙子烧出的窟窿边缘,一闪而没,瞬间穿透鬼阵,与赤青两道遁光汇合。
“入谷!”阵元真人的声音传来,青鸾梭方向一转,化作一道青色闪电,顺着凌霄真人剑丝开辟的、尚未完全闭合的通道,与赤霞舟一同,险之又险地穿过鬼阵,向着翠微谷方向,疾坠而下!
“拦住他们!”幽泉鬼将气急败坏,魂幡摇动更急,鬼阵疯狂蠕动,无数鬼影、锁链、甚至几尊巨大的骷髅鬼将虚影,自阵中扑出,悍不畏死地追向两道遁光。
“戊土为基,五行轮转——开!”谷内,清虚真人见状,猛地一催阵法,五行封灵阵垂下的光幕,在赤青两道遁光即将触及的瞬间,悄然裂开一道仅容飞舟通过的缝隙。
“咻!咻!”
赤霞舟与青鸾梭,在无数鬼影追咬之下,如同流星赶月,瞬息间穿过缝隙,没入五行光幕之中。光幕旋即闭合,将紧随其后的鬼影、锁链尽数阻挡在外,撞得鬼哭狼嚎,黑烟四起。
“砰!砰!”
两声轻响,赤霞舟与青鸾梭落在谷中空地,光华敛去,现出两拨人影。
当先自赤霞舟上走下的,是一位身着赤红霓裳、云鬓高挽、面容娇艳如花、却眉宇间带着三分火气与七分威严的中年美妇,正是首阳山丹阁长老——丹霞仙子。其身后,跟着数名丹阁弟子,手中皆捧着玉瓶、药匣,散发着浓郁药香。
自青鸾梭中踏出的,则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头戴偃月冠、面容清癯、三缕长髯飘洒、眼神深邃如星空的老者,乃是首阳山阵阁长老——阵元真人。他身后,亦有数名阵阁弟子,手持罗盘、阵旗等物。
“清虚师弟,情况如何?文远小友何在?”丹霞仙子甫一落地,目光便急切地扫过谷中,最终定格在石台上昏迷的荀纬身上,柳眉顿时竖起,“好重的伤势!好邪的侵蚀!”
“师姐,师兄,你们总算来了!”清虚真人长舒一口气,却不敢松懈,一边维持阵法,一边快速将此地情况,尤其是荀纬的伤势、“黄泉令”碎片、“九幽黄泉眼”异动,以及幽泉鬼将率众布下“九幽锁灵大阵”围困之事,言简意赅地告知。
丹霞仙子与阵元真人听罢,面色皆是一沉。
“事不宜迟,先救人为要!”丹霞仙子行事雷厉风行,几步便至荀纬榻前,玉手一探,已搭在其腕脉之上,同时一缕精纯温和、蕴含勃勃生机的丹元,小心翼翼探入其体内。片刻后,她秀眉紧蹙,收回手,对清虚真人道:“金丹濒碎,经脉尽断,神魂受创,更有‘黄泉’死气与幽冥侵蚀盘踞不去……伤势之重之奇,实属罕见。幸有薪火本源护持,地脉、建木、戊土等生机吊命,更得佛光净化,方有一线生机。然欲救之,需内外兼治,非一时之功。我先以‘九转还阳丹’护其心脉,固其金丹,再以‘生生造化丹’滋养经脉,驱除死气。阵元师兄,烦请你立刻在谷中布下‘生生不息回元大阵’与‘净魔驱邪阵’,辅以五行封灵阵,为其创造最佳疗伤环境,隔绝外界干扰。”
说着,她已自怀中取出一个紫金色、刻满云纹的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赤金、散发异香、表面有九道云纹流转的丹药,正是首阳山至宝——九转还阳丹!她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喂入荀纬口中,又取出数枚青色丹药,正是生生造化丹,一并喂下,同时双手连点,道道精纯丹元化作暖流,助其化开药力。
阵元真人亦不耽搁,对清虚真人道:“师弟,你且维持五行封灵阵,待我布下辅助阵法,便可减轻你等压力。”说罢,他袖袍一挥,无数阵旗、阵盘、灵石、晶石等物,如同有了生命般,自其袖中飞出,精准地落于山谷各处。他双手如穿花蝴蝶,道道玄奥法诀打出,那些布阵法器光芒闪烁,彼此呼应,开始勾勒出更加复杂、精密的阵纹。
然而,就在丹霞仙子为荀纬疗伤,阵元真人布阵之际——
“轰隆隆——!!!”
谷外,那“九幽锁灵大阵”,在幽泉鬼将的全力催动下,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威能!无数鬼影、骷髅、锁链,如同潮水般,疯狂冲击着五行封灵阵的光幕。更有数道强横的、属于金丹鬼将的气息,加入攻击,其中一道,阴冷晦涩,隐在暗处,比幽泉更加强大,赫然是——金丹后期!显然是幽泉请来的更强援手,或者,是“影煞”麾下真正的高层!
五行封灵阵的光幕,剧烈震荡,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主持阵法的清虚真人、凌霄真人、二位师太、青松道人,齐齐身躯剧震,面色瞬间煞白,修为最弱的青松道人,更是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仰面倒地,昏迷不醒,火行阵眼顿时光芒骤灭!
“青松道友!”
“火行缺位,五行失衡,阵法要破了!”
惊呼声中,五行封灵阵的光幕,猛地向内一凹,无数裂痕浮现,眼看就要彻底崩溃!而谷外,那阴冷晦涩的金丹后期气息,已锁定了山谷,一道凝练无比、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漆黑指芒,洞穿虚空,直指阵元真人正在布置的阵法核心,更分出一道,射向石台上正在接受治疗的荀纬!
内外交困,危在旦夕!真正的绝杀,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