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我的手臂呢?!!”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眼球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崩溃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
“还在不在?!告诉我它们还在!!”剧烈的动作瞬间崩裂了身上的伤口,洁白的纱布上迅速洇开刺目的鲜红。
医护人员立刻冲了过来,试图按住他,防止他造成更大的自我伤害。
“楚先生!冷静!请你冷静下来!你的伤口会裂开的!”
“放开我!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把我的手臂还给我!没有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让我死!让我死了算了!!”
楚濂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被一种灭顶的绝望彻底吞噬。
巨大的痛苦和愤怒给了他短暂的力量,挣扎间,输液针头被扯脱,血液倒流,监护仪的警报尖锐地响起,场面一片混乱。
最终,医生不得不采取了紧急措施,一针镇定剂注入他的身体。
那疯狂的挣扎和嘶吼才渐渐微弱下去,变成痛苦至极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最终归于死寂,只有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证明着他并未沉睡,而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绝望之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旁的费云帆眼前。
他同样被楚濂那崩溃的嘶吼和可怕的质问惊醒。他看着楚濂疯狂的挣扎,听着那“手臂没了”、“让我去死”的绝望呐喊,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左腿。
被子盖着,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膝盖以下的部分,那种空荡感和异样的麻木……
之前被刻意忽略的不祥预感,此刻如同毒蛇般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一个护士注意到他骤变的脸色和惊恐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同情和小心翼翼的语气低声确认:“费先生……您的左小腿……因为严重的粉碎性骨折和血管神经损伤,为了保住您的生命,不得不进行了截肢手术……请您……”
后面的话,费云帆已经听不清了。
截肢……左小腿没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他脑海中爆开,带来短暂的空白和嗡鸣。
一股尖锐的疼痛和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的腿……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奔跑、行走,甚至站立都需要依靠外物……他成了一个残废。
巨大的冲击让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一种深沉的悲哀和无法接受的痛苦淹没了他。
他闭上眼,试图消化这个残酷的事实。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听到了旁边病床上,楚濂被注射镇定剂前那最后绝望的、关于“双臂”的哭嚎。
双臂……截肢……
费云帆猛地睁开眼,再次看向楚濂那异常平坦的肩侧,又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左腿的缺失。
一种极其诡异、甚至带着一丝罪恶感的念头,竟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对比楚濂失去的双臂……他似乎……似乎还算……“幸运”?
至少,他还有健全的双手,可以自理,可以去做很多事情。
而楚濂……他几乎无法想象,一个失去了双臂的人,未来该如何生活?
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全方位的依赖他人。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而有时,残酷的对比,竟然能产生一种苦涩到极致的、扭曲的“安慰”。费云帆内心的滔天巨浪,似乎因为旁边更巨大的海啸而奇异地平息了一些。
他的痛苦并未减少分毫,但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夹杂着同情、庆幸、愧疚和更强的生存欲——开始交织。
玻璃窗外,紫菱将楚濂崩溃自残的全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如同被凌迟一般,楚濂每一声绝望的嘶吼,每一次疯狂的挣扎,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狠狠剐过。
她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她反复喃喃自语,巨大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她压垮。
看到楚濂最终被强制镇定下来,像一具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般躺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流泪,紫菱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转身,找到楚父楚母和主治医生,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决和泪痕。
“伯父,伯母,医生!让我进去!求求你们让我进去看看他!让我跟他说说话!”她哽咽着,语气却异常坚定,“楚濂哥哥是
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他现在这么痛苦,我不能在外面眼睁睁看着!也许……也许我能劝劝他,他不能这样放弃自己啊!”
楚母此刻对紫菱的怨恨达到了顶点,她想也不想地尖声反对:“不行!绝对不行!你还嫌害得我儿子不够惨吗?!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你进去只会更刺激他!滚开!”
但楚父却沉默了。
他看着儿子那万念俱灰的模样,心如刀绞。
作为父亲,他比妻子更理性一些。他知道,药物和强制手段只能暂时压制,无法真正解开儿子心中的死结。
楚濂现在需要的,或许不仅仅治疗,更是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一个支撑他不崩溃的信念。
而紫菱……这个儿子拼死保护的女孩,这个此刻满心愧疚、愿意付出的女孩,或许……或许是唯一能唤醒儿子求生欲的人?
哪怕这背后有他作为父亲更深层、更现实的考量——关于儿子未来的依靠和拖累。这是一个残酷而现实的想法,但在绝望中,它成了一根可能的稻草。
经过激烈的内心挣扎,楚父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让她试试吧。”
“你说什么?!你疯了?!”楚母不敢置信地瞪着丈夫。
楚父按住激动的妻子,对医生沉重地点了点头:“医生,麻烦你们做一下准备,让她进去一下,就一会儿。或许……或许会有用。”
医生权衡了一下,最终同意了。
在进行了严格的无菌处理后,穿着隔离服的紫菱,终于颤抖着、一步步地走进了那个弥漫着绝望和药水气息的空间。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楚濂的病床边。
他依然睁着眼,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光和希望都已被抽干,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废墟。
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看到这样的楚濂,紫菱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强忍着泪水,轻轻地、几乎是用气声呼唤:“楚濂哥哥……是我,紫菱……”
楚濂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她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惊喜,没有安慰,只有更深的痛苦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怼。
“楚濂哥哥……”紫菱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我都知道了……谢谢你……谢谢你当时护住了我……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不可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可能……可能躺在这里的就是我,甚至更糟……”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又怕弄疼他的伤口,手指颤抖地停在半空。
“是你用你的……你的手臂,换回了我的平安……楚濂哥哥,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她泣不成声,“所以,求求你,不要放弃自己,好不好?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好好活下去……我等着你好起来,楚濂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走下去,好不好?无论未来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的声音温柔而哀切,充满了无尽的感激、愧疚和一种试图给予希望的承诺。
这些话,像一点点微弱的火苗,试图温暖楚濂那颗冰冷绝望的心。
而在一旁的病床上,费云帆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他看着紫菱那满心满眼只有楚濂的样子,听着她那些关于“报答”、“陪伴”、“一起走下去”的承诺,心如刀割。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有爱,有恨,有不甘,有强烈的占有欲。
爱的是她,恨的也是她。
如果不是为了带她离开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他们怎么会遭遇那场车祸?
他又怎么会失去一条腿?
他付出的代价如此惨重,他怎么可能放手?
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把所有的心思和未来都承诺给另一个男人——即使那个男人是为了救她而变成这样?
他也不想想当初是他自愿开车带紫菱离开,也是他喝了酒开车……
巨大的不甘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不,不可能!紫菱必须是他的!
他付出了这条腿的代价,就绝不会离开她!
以后的日子,哪怕是用绑的,用纠缠的,他也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他现在只想尽快养好身体,积蓄力量。未来的路还长,他和紫菱之间,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楚濂得到了她的感激和承诺,但他费云帆,绝不会退出!这种扭曲的执念,竟成了支撑他面对自身残缺的另一股强大动力。
或许是镇定剂的效果仍在,或许是紫菱的话语真的起到了一丝作用,也或许是极致的崩溃后一种麻木的疲惫。
楚濂没有再激动地大喊大叫,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眼泪流得更凶。
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活下去?为了紫菱?和一个没有双臂的未来?
他依旧绝望,但那毁灭性的疯狂,似乎在紫菱哀戚的承诺和眼泪中,暂时被按下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