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未变，但崖边出现了三个身影。
苏惜文、柳月瑶、叶凝霜。她们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崖边，脚下是翻涌着致命罡风的深渊。
她们看着他，眼神各异：苏惜文哀恳，柳月瑶平静中带着忧虑，叶凝霜依旧冷然，却藏着一丝极浅的依赖。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直接拷问他的神魂：“她们即将坠落。失去谁，最让你无法承受？”
楚牧目光扫过三人。
失去苏惜文？那份年少刻骨的情意，那份复杂纠葛的牵绊，那份她曾为他舍身的决绝……若失去，是心底一块永远填不满的空洞，是旧梦彻底粉碎的回响。
失去柳月瑶？那份温润坚定的陪伴，那份不可或缺的医道支持，那份沉静智慧的力量……若失去，是前行路上永远缺失的抚慰与续航，是团队中再难填补的柔和底色。
失去叶凝霜？那份沉默坚实的屏障，那份无需多言的默契，那份浴血并肩的战意……若失去，是转身时再无依靠的后背，是剑锋所指时缺失的另一道寒光。
疼痛是尖锐而不同的。对苏惜文，是掺杂着旧梦与遗憾的钝痛；对柳月瑶，是失去重要支撑的惶然与惋惜；对叶凝霜……是抽走习惯性倚靠后的空洞与失衡。
最无法承受？楚牧的指尖陷入掌心。若必须比较，那种失衡与空洞带来的持续性影响，似乎更为致命。但……这比较本身就如凌迟。
“无法回答吗？”冰冷的声音带着嘲弄，“那么，如果必须死一个，你会选择让谁赴死？如果只能救一个，你又会选择救谁？”
残酷的选择，赤裸裸地逼迫他权衡。
让谁赴死？选择苏惜文，或许能断去最复杂的情丝纠葛？选择柳月瑶，或许能让团队更冷酷地前行？选择叶凝霜，或许能彻底斩断那份隐晦的依赖？
不。楚牧胸膛剧烈起伏。他谁都不想选，谁都不能选！她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与他命运交织的同伴，不是可以权衡利弊后舍弃的棋子！
救谁？同样的艰难。救苏惜文，是遵从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情感呼唤？救柳月瑶，是基于团队生存最理性的考量？救叶凝霜，是填补那份不可或缺的战力与守护？
幻境中，三女脚下的岩石开始崩裂。
“选！”声音厉喝。
楚牧眼中血丝蔓延，他看着她们，过往的一幕幕在脑中飞掠。苏惜文在秘境中割腕取血的决绝，柳月瑶断臂后仍冷静分析地形的坚韧，叶凝霜无数次挡在他身前的刀光……
“我……”他开口，声音嘶哑。
就在抉择即将出口的瞬间，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这幻境在逼迫他量化情感，比较轻重，做出所谓“正确”或“合理”的取舍。但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虚妄！
爱，岂是能如此衡量分割的？他对她们的情感，本就不同。
对苏惜文，是揉杂了过往深情、愧疚、怜惜与复杂牵绊的爱。
对柳月瑶，是信任、倚重、欣赏与淡淡情愫交织的珍视。
对叶凝霜，是依赖、默契、并肩作战的信任与难以言明的情感。
每一种情感都是真实的，都是他的一部分。逼迫他在其中选出“最爱”、“最不可失去”，本身就是对这份复杂的否定，是对她们每个人独特性的抹杀，也是对他自己真实内心的扭曲。
他爱苏惜文吗？是的，那份年少起始、历经波折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的情感，深沉而复杂，是他情感世界里无法绕过的一座山峦。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情感就不重要，就可以被牺牲。
直面自己的感情，不是要分出高下，而是要承认这份复杂的全部。承认苏惜文在他心中特殊的、承载了过往与深情的地位，同时也承认柳月瑶和叶凝霜在他生命和前行路上不可替代的分量。
爱情的力量，为何被强调为不受宿命约束、最具爆发力、无穷无尽？
或许正因为真爱从不是单一、排他、可比较的。
它可以是对一人铭心刻骨的眷恋，也可以是对同伴生死不弃的守护之情。它的力量，源于真诚，源于不掺杂虚伪权衡的付出，源于即使面对绝境也不愿背弃的赤诚。
当他不再试图比较，不再被幻境的问题牵着走，而是坦然接受自己内心这份复杂而真实的情感图谱时，幻境的拷问之力骤然减弱。
“我，”楚牧抬起头，眼神恢复清明与坚定，一字一句道，“不会选择让你们任何一人赴死。若只能救一个……我会尽我所能，打破这个‘只能’的规则。若规则无法打破……”
他目光扫过三张面容，最终，眼底深处那份沉淀最久、牵动最深的波澜，指向了苏惜文的方向，但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我的情感，无需向你这虚妄之境交代。她们每一个，都是我前行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失去任何一个，都是无法弥补的痛。这份‘无法比较’，才是真实。”
话音落，他不再看那崩塌的悬崖和坠落的幻影，而是凝聚全部心神，向内观照，坚守住那份对复杂情感的承认与珍视。
轰隆！
幻境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寸寸龟裂。崖边身影、深渊罡风、冰冷拷问，全部消散。
楚牧依旧站在变幻的流光中，但心境已截然不同。他没有得到一个简单的“最爱是谁”的答案，但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情感的脉络。
他领悟到，爱的力量，正在于它的整体性、复杂性与不可分割性。它可以集中如烈火，焚尽一切阻碍，也可以弥散如星光，照亮每一段并肩的旅程，比如对柳月瑶、叶凝霜的珍视与情谊。
正是这完整的情感世界，赋予他力量，也让他更加完整。
第三关，情感试验，通过。
流光沉淀，前方出现一道新的门户。
楚牧拭去额角不知何时渗出的细汗，眼神深处，多了一份历经情关拷问后的沉静与明晰。
他迈步，向前走去。心中那份对苏惜文沉淀最深的爱意并未改变，却因经历了这番审视而更加清晰、坚定，同时也与其他珍贵的情感达成了某种内在的和解与平衡。
爱的奥义，不在于独占，而在于深刻地认知、真诚地面对、并勇敢地承载其全部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