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王府，已是晌午。马车内的沉寂一直延续到下车，萧景澜径直去了前院书房，依旧未给林悠然半个眼神或一句交代。
那句“多听听她的意见”，像一块冰，硌在林悠然的心间，寒意刺骨。她站在凌霄院门口，望着庭院中规整却陌生的景致，深深吸了一口气。
“云舒，”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在正厅接受侧妃及诸位侍妾拜见。”
“是，娘娘。”云舒敛衽行礼，神色郑重地退下安排。她知道，小姐（如今是王妃了）在林府能压下嫁衣风波，但在这王府，面对根深蒂固的柳侧妃，才是真正的第一战。
林悠然回到正房，由侍女伺候着换下繁复的朝服，择了一件更为端庄却不失王妃气度的常服。她对镜整理妆容，确保每一根发丝都纹丝不乱，脸上的神情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凝着一抹锐利的光。
靖王府正厅，气氛肃穆。
林悠然端坐于上首主位，姿态优雅，背脊挺得笔直。下方，以柳侧妃为首，数位衣着光鲜、容貌姣好的侍妾依次排列，恭敬垂首。
柳盈盈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锦缎衣裙，珠翠环绕，艳丽逼人。她上前一步，依礼下拜，声音娇柔婉转：“妾身柳氏，携诸位妹妹，拜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她身后的侍妾们也齐刷刷跟着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
“免礼，看座。”林悠然声音平和，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刻意冷淡，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柳盈盈在下首第一个位置坐下，目光快速从林悠然平静的脸上扫过，心中暗自冷笑。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空有王妃名头，在这王府里，没有王爷的宠爱和根基，看她能威风几时。
“娘娘初入王府，若有任何不习惯或需要之处，尽管吩咐妾身。”柳盈盈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王爷政务繁忙，平日里这后院琐事，多是妾身在打理，倒也熟稔。”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强调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和权力。
林悠然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并未立刻饮用。她目光淡淡扫过柳盈盈，以及她身后那些或好奇、或嫉妒、或观望的面孔。
“柳侧妃有心了。”她放下茶盏，声音依旧平稳，“王爷既将王府中馈之事交予侧妃协理，自然是信重侧妃的能力。本妃初来，许多事务尚需熟悉，日后少不得要劳烦侧妃多多辅佐。”
她将“协理”和“辅佐”二字，稍稍加重了语气，既肯定了对方目前的职责，也明确了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地位。
柳盈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娘娘言重了，这是妾身分内之事。”她顿了顿，似不经意般说道，“说起来，王爷不喜奢靡，府中用度一向有定规。妾身听闻娘娘出身清贵，想必更懂勤俭之道，这日后各院份例、人情往来，还是依着旧例来，娘娘以为如何？”
这是在用“旧例”和“王爷不喜”来限制她，想让她即便当了王妃，也无法真正掌权，甚至无法动用超出份例的资源。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悠然身上，想看她如何应对这不动声色的刁难。
林悠然闻言，并未动怒，反而浅浅一笑，那笑容温婉，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侧妃思虑周全。勤俭自然是美德，王府规矩更是不可废。不过……”
她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向柳盈盈：“所谓旧例，亦是人所制定。若有不妥之处，适时调整，方能彰显王府气度，不负圣恩。再者，王爷将王府内务交由我等，是信任，亦是责任。我等更应兢兢业业，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方不负王爷所托。侧妃以为呢？”
她既没有一口否定旧例，避免了给人留下急于夺权、不尊重王府传统的印象，又明确表达了作为王妃，她有审视和调整规矩的权力与责任。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柳盈盈被这番软中带硬的话堵了回去，脸色有些难看，却又无法反驳，只得勉强笑道：“娘娘说的是，是妾身思虑不周了。”
接下来的见礼过程，变得格外顺利。其余侍妾见柳侧妃都在新王妃面前吃了瘪，态度愈发恭敬谨慎，不敢有丝毫怠慢。
见礼完毕，众人散去。柳盈盈走在最后，离开前，她回头深深看了林悠然一眼，那眼神复杂，掺杂着忌惮、怨愤以及一丝重新评估的审视。
林悠然依旧端坐椅上，面色如常，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她才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竟已沁出一层薄汗。这第一回合的交锋，她算是勉强稳住了阵脚。
云舒上前，低声道：“娘娘，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看那柳侧妃的脸色……”
林悠然摆了摆手，打断她：“不过是口舌之争，占些上风罢了。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她深知，柳盈盈在王府经营多年，根基深厚，绝不会因为一次言语失利就善罢甘休。
她起身，准备返回凌霄院。走到厅门口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远处回廊拐角，一抹玄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那身影……似乎是萧景澜？
他刚才……一直在附近？他听到了多少？
林悠然心头猛地一跳。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那么她方才与柳侧妃的对话，他是否尽收耳中？他对此，又会是何态度？是满意她的应对，还是……会觉得她过于锋芒毕露，不安于他所说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