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的剑尖还抵在那人身前，灰袍男子倒下的动作很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拖着。他喉间溢出一点血沫，手指抽了抽，再不动了。
烬羽站在高台边缘，看着迦叶收回轩辕剑。他的背影挺得笔直，但肩线绷得很紧。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人死了，可幕后的人还没露面。
风从若水方向吹来，带着湿气和泥土的味道。营地里的人已经散开，留下几道凌乱的脚印。值守的战士开始清理血迹，没人说话。
迦叶转过身，目光扫过烬羽的脸。两人对视了一瞬，都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清鸣。
一只通体雪白的鹤自云层中俯冲而下，翅膀划开空气的声音极轻。它落在烬羽面前的石阶上，收拢双翼，口中衔着一枚玉简。
烬羽蹲下身，取下玉简。那鹤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振翅飞起，眨眼间消失在高空。
玉简入手微凉，表面刻着一道细小的符纹。她指尖一动，灵力注入其中。
一行字浮现出来，墨色偏淡，却写得极快：
“天帝震怒，已下令集结天兵，七日内踏平南荒。”
字迹收尾急促，最后一个“荒”字拖得略长，像是写到一半被人催促。
烬羽眉头一皱，把玉简递给迦叶。
他接过玉简，看完后没说话，只是手指一用力，玉简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烬羽看着他：“你信吗？”
迦叶抬眼望向天际，声音很平静：“不管真假，他们迟早会来。”
烬羽点头。她也明白，自从昨夜她立于高台宣告身份，这场战事就避不开了。天族不会容许一个混血翼君统领南荒，更不会接受迦叶站在她身边。
但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灵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送信？”她低声问，“天帝决策，连普通天官都未必能提前知晓，她一个公主……怎么能在消息未传之前就送到我们手里？”
迦叶沉默片刻，忽然道：“这玉简上有印记。”
烬羽一愣：“什么印记？”
迦叶将掌心摊开，指腹间有一点微弱的光痕残留。他刚才捏碎玉简时，指尖碰到了封印的位置。
“是昆仑虚的封印符。”他说，“只有师父亲手封过的物件，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烬羽心头一跳。
墨渊早已不在人世，这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事实。可这个印记，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不是仿造，不是残留，而是刚刚激活过的痕迹。
“难道……有人用了师父留下的东西？”迦叶盯着自己的手指，语气沉了下来。
烬羽摇头：“如果是别人用的，灵汐不可能冒险传递。她知道这枚印记有多敏感。除非……她想让我们看到这个标记。”
迦叶看向她：“你是说，她在提醒我们？”
“也可能是在试探。”烬羽缓缓说道，“她想知道，我们会不会认出这个印记。会不会因此怀疑她背后还有其他人。”
迦叶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灵汐这些年并不好过。天族内部派系林立，她身为公主却无实权，多次传递情报都被拦截。上次她冒死送出的消息，差点让她被削去仙籍。
这一次，她竟敢用昆仑虚的印记，胆子大得惊人。
“她不怕被发现？”迦叶问。
“怕。”烬羽说，“但她更怕我们毫无准备地迎战。”
迦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了。
“下令。”他说，“封锁消息，只让四大营主知晓军情。若水方向加派三班了望，结界重新布阵。”
烬羽点头，转身走向议事帐。
迦叶跟在她身后，脚步很稳。走到帐前时，他忽然停下。
“等等。”他说。
烬羽回头。
迦叶从袖中取出一块残片——那是方才那只传信鹤落下时，一片羽毛在摩擦中脱落的。他将羽毛递给她。
烬羽接过，仔细看了看。羽根处有一圈极细的金线，绕成环状，像是某种标记。
“这不是普通的传信鹤。”迦叶低声说，“这是天宫禁苑养的，只有皇室成员才能调用。而且……每一只都有编号。”
烬羽盯着那圈金线：“你是说，这只鹤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它不该活着飞出来。”迦叶的声音压低，“三年前，这类鹤全部被收回，说是防止情报外泄。现在它出现了，说明灵汐动用了不该动的东西。”
烬羽明白了。
灵汐不只是送信，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切断退路。她把最危险的信物交给了他们，等于把性命也交了出来。
“她想让我们相信她。”烬羽说。
“所以我们更要小心。”迦叶看着她，“信可以收，防不能松。”
烬羽走进议事帐，提笔写下回信。墨迹未干，她用翼族密语重写了一遍内容，最后添上一句：“信已收，若水有备。然昆仑虚印何来？盼复。”
她将信纸卷好，塞进一只青铜管中。
那只白鹤准时出现在帐外，停在木架上。烬羽将信筒绑在它腿上，轻轻拍了拍它的翅膀。
鹤鸣一声，腾空而起。
迦叶站在帐外，望着天空。烬羽走出来，站到他身旁。
“你觉得她会回吗？”她问。
“会。”迦叶说，“只要她还活着。”
烬羽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短刃。她将刀插入地面，灵力顺着刀身渗入土中，一路延伸向若水河岸。地下暗流微微震动，像是回应她的召唤。
迦叶也抽出轩辕剑，剑尖点地。一道金光从剑身蔓延而出，与烬羽的灵力在半途交汇，形成一张隐而不显的网，覆盖整个营地外围。
双重结界已成。
烬羽收回短刃，抬头看向迦叶：“接下来，等。”
迦叶点头。
远处，若水河面泛起一层薄雾。岸边的枯树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像一道裂痕。
烬羽忽然皱眉。
她弯腰捡起一块碎石，翻过来一看，石面朝上的那一侧，沾着一点暗红。
不是血。
是一种粉末，颜色接近铁锈，但质地更细。
她捻了捻指尖，凑近鼻端闻了一下。
没有气味。
但她记得这种东西。
三百年前，墨渊最后一次离开昆仑虚前，曾在若水畔撒过同样的粉。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迦叶也看到了那块石头。他蹲下身，指尖抚过那层粉末，神色骤然一凝。
烬羽看着他：“你怎么了？”
迦叶没回答。
他的手慢慢握紧，指节泛白。轩辕剑在鞘中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受到某种牵引。
烬羽正要再问，迦叶突然抬头，望向若水上游的方向。
那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雾。
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片空白，像是看到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烬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雾气缓缓流动，水面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然后，她看见了。
水面上，浮现出一行字。
字是用灵力刻出来的，浅淡得几乎看不清，却一笔一划极为清晰：
“别信天上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