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密营时，天刚擦黑。营地里的火堆已经点起，二十名反对派成员围坐在空地四周，沉默地看着中央那块平整的沙地。他们的眼神里还有迟疑，像是在等一个理由，决定要不要真正相信我。
我没有停顿，走到沙地中央蹲下。短刃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滴落在沙上，顺着指尖滑落。
“这是聚魂阵。”我用刀尖在沙地上画出第一道纹路，“能救快死的人。”
没人说话。风从背后吹过来，带着夜晚的凉意。
我又割了一次手指，把血抹进阵眼的位置。灵力缓缓注入，沙地上的血纹开始泛出微弱的光。这不是完整的聚魂术，也没有动用玉珏的力量，只是最简单的演示。但它足够让这些人明白，这门术法不是虚言。
“谁愿意试试？”我抬头问。
一名年轻战士犹豫着上前，跪在阵外。他右臂包扎着布条，血迹已经渗出来。我让他把手放在阵纹交汇处，重新引动灵力。光芒稍强了一些，他手臂上的伤口微微颤动，结痂边缘裂开的地方慢慢收拢。
他猛地抬头，眼里有了光。
其他人也开始低声议论。有人往前靠了半步，有人仍抱着武器不动。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个女人，还是离渊的女儿，凭什么掌握这种秘术？又凭什么让他们把命交出来？
但我没解释。信任不是靠说出来的。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闷响。
所有人转头看去。那个白发翼族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嘴角不断涌出黑血。他平日总是低着头，靠在岩壁边不说话，大家都以为他是重伤未愈的老兵，连首领也只当他无害。
可此刻，他脖颈处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像烙印一样蔓延到脸颊。
我立刻站起身。
首领反应更快。羽刃破空而出，直接贯穿那人咽喉。尸体抽动两下，不动了。
“天族细作。”首领走过去，拔出刀，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波动，“留不得。”
我没回应。快步走到尸体旁，掀开他的衣领。心口位置果然有印记——天族监察司的符文，只有长期潜伏的卧底才会被种下。
我正要翻查他身上有没有携带情报，目光却停在他右手。
那只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我用力掰开，一枚玉色碎片静静躺在掌心。
呼吸一下子停住。
那是玉珏的碎片。和我挂在胸前的那一块，来自同一块原玉。边缘的裂痕能完全拼合，仙气波动的频率也一致。这种玉珏本就罕见，而带有昆仑虚印记的，三界之中只有两枚。一枚在我这里，另一枚……三百年前，应该随着司音坠入诛仙台，彻底碎裂才对。
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天族卧底手里？
我低头盯着那片碎片，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表面。温润依旧，但里面残留的气息很淡，像是被人长时间封存后才取出。
“你认识这个？”首领站在我身后问。
我摇头。“但现在它不该在这里。”
他皱眉。“你是说，天族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和……那位有关？”
我没回答。脑子里闪过很多事。若水支流边的那个信使，带回的是假情报；禁地石室里的血翼咒文，我也只给了残缺版本。可如果敌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和司音之间的联系，那他们真正的目的可能根本不是断脉计划本身。
而是我。
是这枚玉珏。
是那个早已失忆、游走在人间的迦叶。
“把尸体烧了。”我说，“东西不要碰，也不要传出去。”
首领点头，示意两名战士过来处理。其他人站在远处，神情复杂。刚才还有一部分人对传授聚魂阵心存抗拒，现在看到卧底当场暴毙，反倒安静下来。
我站起来，把那片碎片握进掌心。它贴着皮肤，却没有像我这块玉珏那样产生共鸣或发热。就像一块普通的旧玉，失去了主人的气息。
但这不可能。玉珏一旦认主，除非宿主魂飞魄散，否则不会断绝感应。而司音还活着。哪怕他忘了我是谁，哪怕他现在叫迦叶，只要他还有一丝灵识未灭，玉珏就不会沉默。
除非……
有人用某种方法切断了联系。或者，有人故意复制了这块玉珏，用来追踪我。
我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看向首领。“今晚加强巡逻，尤其是北侧入口。任何人靠近，先制伏再盘问。”
“你怀疑还有内鬼？”
“我不确定。”我说，“但这个人能拿到玉珏碎片，说明他知道的东西比我们想象得多。而且他不是来偷阵法图的——他一直在观察我。”
首领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我会安排。”
人群陆续散开。有人开始加固营帐，有人检查武器。火堆噼啪作响，映在岩壁上的影子晃动不止。
我独自走到营地边缘，背靠着石壁坐下。掌心里的碎片被体温焐热，可那种冰冷的感觉一直往上爬，直到心脏。
三百年前，司音把我护在身下，用这枚玉珏替我挡住瘴气侵蚀。他说：“只要你拿着它，我就一定能找到你。”
后来他死了两次，魂魄散尽。是我用聚魂术把他一点点拉回来。
可现在，这块象征我们之间唯一联系的信物，竟然出现在敌人的手中。
是谁给的？
从哪里来的？
那个人……知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
远处传来脚步声。首领走过来，在我旁边停下。
“你还打算继续教他们聚魂阵吗？”他问。
“当然。”我说，“明天一早就开始正式传授。每个人都要学基础纹路，每人滴血入阵一次。”
“不怕再混进别的人？”
“怕也没用。”我抬头看他，“我们现在只能往前走。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他看着我，忽然说：“你变了。”
“怎么？”
“以前你做事，总留余地。现在……你像是什么都不怕了。”
我没笑。“因为我现在知道，有些事，拖不得。”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碎片，轻轻摩挲它的边缘。
风穿过岩缝，吹起我的衣角。
远处山脊线外，圣殿的轮廓隐约可见。黑色塔尖刺向天空，像一根钉子，牢牢钉在这片土地的心脏上。
我慢慢收紧手指。
明天，我要让所有人都学会这个阵。
然后，我要亲自去一趟圣殿。
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