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玉牌，指节被滚烫的触感灼得发麻。地牢深处的水滴声还在耳边回响，可我已经听不进去了。老者闭上眼的那一刻，仿佛有根线从他胸口抽走，一直连到我掌心这块残破的黑玉上。
我撑着石壁站起来，左臂的伤口随着动作撕裂，血顺着指尖往下淌。我没去擦，只是把外袍解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灰白的长发露在外面，像一捧枯草。
“你说的，我会做到。”我说完，转身往阶梯上走。
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血迹之间，脚底打滑了两次。头顶的光渐渐亮起来，圣殿废墟的气息扑面而来——焦木、尘土、还有未散尽的血气。我扶着断裂的柱子走出地牢入口，风立刻卷着灰扑在脸上。
迦叶站在主厅中央，轩辕剑插在地上，双手按着剑柄。他抬头看我出来，眼神一紧。
“你不能这样。”他快步上前，“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我侧身避开他伸来的手。“这不是能不能的事。”
他没再靠近，但也没退开。“那是什么？”
我摊开手掌，玉牌静静躺着，裂痕里还泛着微弱金光。胸前的玉珏贴着皮肤，持续传来脉搏般的震动。两件东西像是彼此感应着，又像是在等一个契机。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东西。”我说，“也是她没能完成的阵法。”
迦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要用精血引它？”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大殿正中那块古老的祭坛石前。这里曾是翼族举行仪式的地方，地面刻着模糊的符纹，早已被战火磨平。我盘膝坐下，将玉珏贴在心口，玉牌置于掌心，双器相对。
金蓝两色的光骤然升腾。
不是爆发式的闪亮，而是一缕缕从裂痕中渗出，如同活物般缠绕交织。空中浮现出半个展翼图腾，九道弧线环绕其周，正是我在若水河畔初见聚魂阵时梦到过的模样。
可它停在那里，不再延伸。
我知道缺什么。
“烬羽！”迦叶声音沉了下来，“你还记得若水那次反噬吗？你差点死在阵眼里！”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牌。“那次我不是为了自己活下来的。”
“现在也不是拼命的理由！”他往前一步，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刀，“离渊已灭，血翼咒已破，你还想拿命去换什么？”
“不是换。”我抬眼看他，“是接回来。三百年前断掉的东西，今天该归位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抽出短刃，刺入心口。
痛感来得比想象中更迟钝，像是隔着一层厚布。一滴血坠下，正好落在玉牌中央的裂痕上。那血没有滑落，反而被迅速吸进去，裂痕中的金线猛地亮起，整块玉牌开始震颤。
空中的半幅阵纹剧烈波动，缓缓旋转着，等待另一半补全。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脚步声。
老祭司之女从残柱后走出来，脸色苍白如纸。她盯着我掌心的玉牌，嘴唇微微发抖。
“这……这是‘净翼令’？”她喃喃道，“传说中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唤醒的信物……我以为早就毁了。”
我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你知道它？”
“我父亲提起过。”她走近几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他说当年老祭司一脉守护的不只是祭祀权，更是完整的‘净翼聚魂阵’。此阵能净化邪祟、重聚散魂，但也极其危险——若施术者血脉不纯，或中途灵力中断，魂魄会被阵纹撕成碎片。”
迦叶猛然看向她：“那你现在说这些，是让她停下？”
女人摇头。“我不是劝阻。”她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我是来确认一件事——你是唯一能启动它的人。你的净翼光芒从未黯淡，哪怕在最黑暗的时候。我父亲临终前说过，若有朝一日‘令’与‘珏’相合，唯有真正的净翼之后才能让阵纹显现。”
她说完，退到了殿角。
我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流动。心口的血还在往外渗，顺着锁骨流进衣领。我咬住牙关，以意志引导那一丝精血汇入阵心。
嗡——
一声低鸣自地底传来。
祭坛石上的符纹逐一亮起，由浅至深，由断续到连贯。那些被战火掩埋的古老文字重新浮现，像是苏醒的脉络。金蓝光芒如藤蔓蔓延，沿着墙壁攀爬，越过穹顶残骸，向整个圣殿扩散。
迦叶拔起轩辕剑，剑尖点地，划出一道弧形符印。灵力自剑身涌出，在我周围筑起一圈屏障。他知道我此刻无法防御任何干扰。
果然，就在阵光即将覆盖全殿的刹那，几道暗红影子从梁柱间窜出——是残存的血翼咒灵，依附于离渊旧部的执念而生。它们扑向阵眼，试图撕裂正在成型的符纹。
迦叶横剑拦截，剑光扫过，一道影子当场消散。但他不能离开外围防线，否则阵基不稳。
我咬破舌尖，强行提神。右手压住玉牌，左手按在心口伤口上，将最后一股精血逼出。鲜血顺着掌纹流入玉牌，整块黑玉轰然一震，裂痕中的金线彻底贯通，拼合成完整的阵核图腾。
“起。”
我低声吐出这个字。
刹那间，光幕冲天而起，笼罩整座圣殿。
那些尚未伏诛的翼族残部在庭院中纷纷跪倒，眼中红芒褪去，露出原本的瞳色。有人抱住头嘶吼，有人痛哭出声——他们终于看清了这些年被操控的真相。
阵光流转不息，废墟之上浮起层层符文，宛如时光倒流，重现翼族最神圣的祭祀时刻。
我撑不住了。
身体一软，向前倾倒。意识还在，却动不了手指。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只剩下微弱的吟诵声，像是母亲在很远的地方哼着歌。
有人冲进来扶住了我。
是迦叶。
他把我揽进怀里，一只手托着我的背，另一只手仍握着轩辕剑。面具因灵力震荡出现细小裂痕，露出一角苍白的皮肤。
“别闭眼。”他的声音很近，“看着我。”
我努力睁着眼，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一下。
“没事了。”我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说什么？”
我还想说话，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视线最后定格在他面具的裂缝上，那道裂痕正随着阵光微微发亮。
血从我唇角溢出，滴在他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