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老太太到下午才醒来。
知盈来回,“老太太,大姑娘今儿一早将她院子里的人都散了。
又大肆搜查了瑶华阁和其他下毒之人,所牵连三十余人,尽皆发卖或打死了。”
“可查出什么。”
老太太声音里透着疲惫,又想起昨儿周妈妈被打死时,窦雪辞看她那眼神,心里隐隐作痛。
“都是无头的案子,几乎查不出来。”
“昨儿打周妈妈时,行刑的是谁?”
知盈想了想说,“是梁嬷嬷的儿子,叫丁全的。”
老太太摩挲着手心的佛珠,闭了闭眼。
梁嬷嬷是她的陪嫁,早年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如今两口子都年纪大了。
老太太许他们恩典,到外头去管庄子,也算做个土皇帝。
丁全是他们的儿子,一直在帮老太太做事。
前年丁全成婚,娶的正是窦明霄屋里的丫鬟…
“你去把丁全送出府,别叫他回来了。”
知盈身子微微一抖,却说,“老太太,今儿大姑娘找奴婢问过丁全。”
一丝苦笑在这位窦家老祖宗的嘴角漾开,她的孙儿们一个个都聪明的很。
只是这聪明却用在了自相残杀上。
窦雪辞来问丁全,而不是直接将人带走,是在告诉自己,丁全的底细她都清楚。
如今这样做,是给老太太面子。
“老太太,那丁全…”
知盈犹豫了下,问道。
“杀了吧。”
寿安堂里常年染着檀香,每每走进来都叫人觉得安心。
可此刻知盈从里面走出来,却恍若被寒冰包裹…
又一日,京中忽然流言四起。不知谁将国公府的事传了出去,说庄婉卿鸠占鹊巢,意图下毒谋害嫡女。
而国公夫人不仅偏帮义女,还对卧病在床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
偏心至此,闻者无不骂邹氏枉为人母。
早年间她曾因跪上法华寺一事,名声极好,那时谁不说她一片慈母之心。
而今,却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邹氏在自己屋里气得再也忍不住,竟狠狠吐了口血,吓得她身边的似锦连忙出去找大夫。
周妈妈死了,她身边贴心的如今只有似锦了。
大夫看过不久,宫里又来了人。
连老太太,二房三房几个爷全都出来接旨。
传旨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印太监。
“尔邹氏受国恩浩荡,膺一品诰封,理当慎持家风,慈严并济,以彰朝廷褒荣之重。
然近日风闻尔为母不慈,苛待嫡嗣,失敦睦之礼,损慈柔之道。内闱失序,母德有亏,何以表率?何以副朝廷锡诰之荣?
本宫母仪天下,深惟风化所系,于命妇之操行岂容轻忽?
兹依宫规礼制,削尔一品诰命,降为三品淑人,罚俸半载,闭门思过三月。尔当痛自砥砺,洗心革面,恪尽母职,重整家声。若再蹈前愆,定严惩不贷。
钦此。
凤玺钤印”
邹氏听完皇后这道旨意,当着众人的面直直晕了过去。
老太太看了眼晕倒的邹氏,一丝几乎微不可察地狠厉闪过。
让人将她抬回去,竟是连大夫都没叫请。
堂堂国公夫人,被明旨申斥,这等事自然很快就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
那些往日里就看不上邹氏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的做派之人,紧跟着落井下石,一时间犹如过街老鼠般。
老太太那里也终于下了决心,吩咐人将庄婉卿赶出国公府去。
没送人去大理寺,已经是她看在窦明霄的份上。
谁知,老太太的人前脚还没将这话传出去,大太太赵令曦带着她两岁大的小儿子来了寿安堂。
半个时辰后,老太太传出话,放庄婉卿出柴房。
却收回一切曾经国公府小姐的待遇,连瑶华阁也不许她住。
人从柴房出来,直接就送进了邹氏的锦绣院偏房,从此在那边住下。
“姑娘,大爷为了留下庄婉卿,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出去。什么救命之恩,竟值得他这样?”
窦雪辞神色淡漠,连琉云都看出来了,老太太未必看不出。
那道圣旨下来不久,大奶奶带着儿子去柴房看望庄婉卿,说是她从前就跟小公子亲近。
连日小公子不见她,哭得厉害。
进了柴房没多久,小公子忽然呼吸不畅,满身的红疹,一张小脸憋得青紫。
是庄婉卿看出小公子应是敏症,而她那里又十分恰好有治疗敏症的奇药。
大奶奶命人去瑶华阁取药,吃下后小公子的敏症立刻就好了。
出于这份感激,大奶奶才去求了老太太。
老太太本就疼爱窦明霄,更何况是窦明霄的儿子,这府里唯一的小曾孙。
“垂死挣扎罢了,你去告诉人,瑶华阁的东西一概不许她动。老太太不是说了,收回从前一切待遇,那些都是国公府的东西。”
琉云应下,转身去通知外面的人,只是脸色依旧不忿。
入夜
蓁华阁内暖融如春,角落的错金螭兽香炉里吐出缕缕幽甜的暖香。
“姑娘,春岚已经死了。”
窦雪辞脸上的病容已经散了许多,一身胭脂红绣金线缠枝牡丹的云锦宽袍半披在身上,纤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银剪。
她微微探身,仔细地剪去榻边小几,烛台上那截焦黑的烛芯。
“知道了,你下去吧。”
玉璇闻声退走。
窦雪辞放下银剪,烛火在她妖冶的瞳仁中静静燃烧,跳跃。
“出来吧。”
空荡寂静的屋内,忽然传出一声轻笑。
“我还以为你真的中毒了,没想到还有心思灭口,看来是白担心。”
霍景川一身墨色长袍,半边金色面具下的脸如刀刻斧凿般精致,只是眉眼间还有着风霜的痕迹,从帷幔后走出。
他其实有些不满,窦雪辞居然用自己的身体安危算计别人,那些人怎么配!
“嗯,装的,你什么时候进京的。”
窦雪辞一点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有暮荷这个医女在身边,她怎么可能中毒。
蓁华阁里每一样吃食,暮荷都会验过才入她的口。
这次的事是她提前让暮荷配了可以使人瞧上去身体虚弱的药,一是收拾蓁华阁里藏着的老鼠,二是顺带反击。
就连宫里太医那套说辞,都是她跟姑母通了气,故意说的那样严重。
邹氏敢联合邹云谏算计她,她就往邹念秋的心上扎!庄婉卿可不就是她的心,她的命。
又除了周妈妈这个猛虎上的利爪,邹氏身边便只剩下个似锦。
至于春岚,那丫头也不无辜。本就是个利欲熏心的,上辈子跟着庄婉卿也没少害她。
窦雪辞叫人抓了春岚的家人威逼利诱,几乎没怎么费工夫就让她倒戈了。
就连窦明熙自以为偷听到春岚说的那些话,都是窦雪辞故意叫她说出去的。
只是春岚这样的人留不得,还是死了才叫人安心。
兰心倒是个忠仆,见情况不对,自绝性命。
兰心的确是邹氏的人,却不是下毒来的,而是眼线。
“三日后进京。”
窦雪辞被霍景川的话逗笑,“你此次功劳不小,想来陛下会给你恩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