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坐在冰室角落,背靠着寒玉棺的边沿。指尖还残留着若水河底泥土的涩意,袖中的仙缘镜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三重阵已成,封印稳固。可我的身子却像被抽空了一般,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墨渊的冰棺静静横陈在中央,寒气缭绕,他眉目如初,仿佛只是睡去。我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一夜太长了。
闭上眼,意识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不是昏迷,也不是入定,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恍惚。眼前渐渐浮起一片雾色,白茫茫的,分不清上下东西。
然后,我看见了他。
墨渊站在远处,一身玄袍未染尘埃,手中握着未出鞘的剑。他没有说话,可我听见了他的声音,直接落在心头:“音儿……来。”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没有犹豫,立刻朝他跑去。可越是靠近,那层雾就越厚,脚下的路也变得虚浮。等我终于冲到他面前,一道无形的屏障却挡住了去路。我的手掌贴上去,只能触到一片冰冷的空。
他就在眼前,却碰不到。
“师尊!”我喊出声,声音在雾中散开,无人回应。
他又开口了,还是那句话:“音儿……来。”语气比刚才更轻,也更远。我拼命拍打那道屏障,掌心震得发麻,可它纹丝不动。他的身影开始模糊,轮廓一点点淡去,像是要融进雾里。
我不甘心,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可身体动不了,声音也发不出。眼睁睁看着他转身,一步步走远。我想追,却被钉在原地。
就在他即将消失的瞬间,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让我心口炸开一阵剧痛。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内衫。冰室依旧安静,寒气渗骨,墨渊仍躺在棺中,未曾醒来。可我的心跳还在狂跳,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句“音儿……来”。
不是梦那么简单。
我缓缓抬起手,从袖中取出仙缘镜。镜面温润,正泛着极淡的光,一圈圈涟漪似的波动在表面流转。这不是它平时的状态。每次它有异动,都是因为感应到了什么。
我盯着镜子,低声问:“你也在听吗?”
镜光轻轻一晃,像是回应。
我忽然想起在若水河底时,那块刻着“白浅印”的令牌。还有石碑上半掩的字迹,那分明是墨渊的手笔。那时来不及细想,如今回想起来,一切都不像是巧合。
他是不是……一直在试图告诉我什么?
我将镜子贴在掌心,闭眼凝神。这一次不是为了探宝,也不是为了破阵,而是想顺着刚才梦境的感觉,再深入一点。哪怕只是一丝线索。
识海微动,镜面随之震颤。一道极细的光从镜心延伸而出,没入我的眉心。刹那间,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仍是那片雾,但这次我没有贸然前行。我站在原地,任由那股牵引力拉扯神识。雾中出现了痕迹,像是被人走过留下的脚印,又像是风吹过形成的纹路。我顺着它看去,远处隐约有一座石门立在虚空之中,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那光的颜色很特别,青中带金,像是某种符文在燃烧。
我想走近,可刚迈出一步,胸口就传来一阵闷痛。神识被强行拉回,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我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这具身体真的撑不住了。方才布阵耗尽灵力,又祭了心头血,能坐在这里已是强撑。
但我不能停。
我咬牙撑住地面,重新稳住呼吸。仙缘镜还在发光,而且比刚才更亮了些。它不是被动反应,更像是在主动引导。
我伸手抚上冰棺的边缘,低声道:“师尊,如果你真的在叫我……那就再给我一点信号。”
话音落下,镜面忽然一震。
一道光束自镜心射出,不偏不倚照在冰棺顶部。那里原本空无一物,可在光芒映照下,竟浮现出一行极淡的符文,转瞬即逝。
我看清了前两个字——**归墟**。
第三个字还没显现,光束就断了。仙缘镜温度骤降,恢复平静。
我却怔住了。
归墟?那是传说中天地尽头的地方,连仙人都极少涉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墨渊留下的记号,还是他元神无意识泄露的信息?
我抬头看向他的脸。他依旧闭着眼,神色安宁。可我知道,他的意识没有彻底沉寂。他在挣扎,在试图与外界沟通。而刚才的梦境,或许就是他唯一能传递讯息的方式。
我攥紧仙缘镜,指节发白。
若水河底的石碑、突然浮现的令牌、梦境中的呼唤、镜中闪现的符文……这些都不是偶然。它们彼此相连,指向某个地方。而墨渊,正在用他的方式,让我去找。
可我现在走不开。
他是我守的人。只要他还在这具仙身之中,我就不能离开昆仑虚一步。三重阵虽成,但若无人镇守,仍有松动之险。更何况,我尚未确认这一切是否真是他的意志,而不是我自己因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我不能错。
我不能冒这个险。
可如果……真的是他在叫我呢?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镜子,它安静地躺着,不再发光,也不再震动。可我能感觉到,它和刚才不一样了。它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新的东西,不再是单纯的工具,而成了连接我们之间的桥梁。
我将镜子轻轻贴在胸口,靠回冰棺旁。
天快亮了。
窗外有风掠过屋檐的声音,远处传来弟子巡山的脚步。新的一天要开始了。可我知道,从今往后,一切都不同了。
我不会再只是守着他。
我要找到他想让我去的地方。
我要弄清楚,那扇门后到底藏着什么。
我闭上眼,调息恢复力气。身体还是很累,但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不是悲痛,也不是执念,而是一种久违的、向前走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胸前的镜子又轻轻颤了一下。
我睁开眼。
镜面映出我的脸,苍白,却不再茫然。
我低声说:“师尊……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