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墨渊怀里,意识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忽明忽暗。身体沉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可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司音仙子!”
“她还站着!她撑住了!”
那些声音像从很深的水底传来,模糊又遥远。我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只感觉到墨渊的手臂收紧了些,他的气息落在我的发间,低而稳。
“醒一醒。”他的声音贴着耳畔,“庆功大典要开始了。”
我没有动,只是喉咙动了动。他扶我坐直,掌心抵在我后背,一股温和的灵力缓缓注入经脉。那力量不急不躁,一点一点把我快要熄灭的火苗重新托住。
我终于睁开了眼。
天已经亮了。昆仑虚主峰之上,云雾散开,大殿前的广场铺满了晨光。二十三家仙门的旗帜整齐排列,诸仙身着礼袍,肃立两侧。玉阶上铺着红毯,一直延伸到高台中央。
那里摆着两把座椅。一把属于战神墨渊,另一把——竟也刻着“司音”二字。
我愣了一下。
墨渊察觉到我的目光,轻声道:“你应得的。”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钟声打断。三声清鸣响彻山门,庆功大典正式开始。
他扶我起身。我试着迈步,脚底刚触地,膝盖就是一软。玉清昆仑扇插在腰侧,我伸手握住扇柄,借力稳住身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石上,肋骨处传来钝痛,但我没停下。
我们并肩踏上玉阶。
沿途诸仙纷纷低头行礼。有人跪下叩首,有人双手合十,目光里全是敬意。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只盯着前方的高台。那是昨夜我们死守的地方,血染过石缝,风卷过残旗。如今它被清扫干净,铺上了红毯,像是从未经历过厮杀。
白真站在殿门口等候。他看见我,眉头微皱,快步迎上来。
“你还站得住?”他低声问。
我点头。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杯清水,塞进我手里。“酒我替你挡。别硬撑。”
我握紧杯子,指尖还在发抖。水面上映出我的脸——苍白,唇无血色,额角一道未愈的伤痕渗着血丝。这不像个英雄,倒像个勉强活着的人。
大殿内灯火通明,仙乐响起,琴瑟和鸣。诸仙落座,殿前设宴,灵果琼浆摆满长案。叠风坐在北侧角落,一身黑袍未换,剑仍横在膝上。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墨渊登上高台,立于中央。
全场安静下来。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传遍每一寸空间:“此次封印东皇钟,非一人之功。是四海八荒同心协力,才换来今日太平。”
众人齐声应和。
他继续道:“鬼族擎苍妄图逆乱天地,若非联军将士舍命相搏,若非各族放下旧怨共赴危局,此战难成。”
台下有人抹泪,有人握拳低吼。
墨渊顿了顿,转向我这边:“更有一位,以弱质之躯执镜破阵,识敌先机,引兵合围,数度扭转战局。若无她洞察乾坤,东皇钟未必能封。”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
我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紧。水洒出来,滴在袖口,洇开一片湿痕。
“司音仙子。”墨渊唤我的名字,“请上前。”
我迟疑了一瞬,还是松开扇柄,缓步走上高台。脚步很慢,但每一步都踏得稳。
我站到他身侧,面对万千目光。
没人说话,只有风穿过殿檐,吹动幡旗。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
白真忽然起身,举起酒杯:“为四海八荒不再有战火,为天下苍生得享安宁——干杯!”
“干杯!”众仙响应。
杯盏相碰之声如雨点落下。有人仰头饮尽,有人含笑落泪。欢声雷动,仿佛这一刻,所有的痛都值得了。
我举起手中的杯,却没有喝。
就在这喧闹达到顶峰时,袖中的东西突然一烫。
我心头一跳,立刻低头。
是仙缘镜。
它贴着我的手臂,镜面虽看不见,却明显在发热。那热度不是灼烧,而像心跳,一下一下,带着某种节奏。
我悄悄掀开袖角。
镜面朝内,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弯月形状,边缘泛着暗红,像被血浸过。只闪了一瞬,便消失了。
我呼吸一滞。
这不是错觉。
昨夜它已碎裂,本该失去所有力量。可现在它又有了反应,而且……指向不明。
“你怎么了?”白真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我摇头。“没事。”
他不信,但没追问,只拍了拍我的肩,退回席中。
我站在原地,耳边的笑声忽然变得遥远。那些欢呼、敬语、颂词,全都像隔着一层水。我看着殿中灯火辉煌,看着诸仙举杯畅饮,看着墨渊静静立于身旁——可我心里清楚,有些事还没结束。
叠风这时站了起来。
他没有喝酒,也没有与人交谈,只是默默走到我身后半步的位置,手搭在剑柄上。这个动作太熟悉了。昆仑虚的弟子之间有个暗号:剑鞘轻点地面三下,意思是“你在,我在”。
他做了。
一下,两下,三下。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终于抬起手,将杯中的水缓缓倾倒在地面。这是青丘的礼节——不饮之酒,敬天谢地,也谢亡魂。
然后我转身,走下高台。
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注意。他们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顾不上一个虚弱的身影悄然退场。
我穿过大殿侧廊,步入庭院。
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凉意。远处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风吹幡旗的声音。我靠在廊柱上,从袖中取出仙缘镜。
它安静地躺在掌心,表面裂痕交错,像枯河般蔓延。可刚才那一烫,那一闪的血月,绝非幻象。
我用拇指轻轻擦过镜面。
忽然,镜心微微震动,裂纹深处透出一丝极淡的红光,转瞬即逝。
我盯着它,一句话卡在喉咙里。
师尊……
这镜子为何还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