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值令的铃声在雾中穿行,像铁链拖过石地,一声紧似一声。我背起叠风,他的呼吸贴在我肩头,微弱却未断。仙缘镜在袖中震得厉害,不是预警,而是牵引——它正指向雾深处某处,仿佛被什么唤醒。
我咬牙前行,脚下腐土黏腻,每一步都像陷进淤泥。玄冥草的幽光还在经脉里游走,时冷时热,干扰灵力运转。我强压不适,顺着镜面微光疾行,避开铃声扫过的路径。那些巡值弟子靠的是规则灵识,而我只能靠这面镜子,躲开他们的感知盲区。
雾气忽然稀薄了一瞬,我瞥见前方地面裂纹呈环形分布,不似自然形成。仙缘镜映出一道暗纹,蜿蜒如蛇,隐没于一块半陷地中的石板之下。我蹲身探手,指尖触到石沿,用力一掀——石板松动,下方露出向下的阶梯,漆黑不见底。
身后铃声逼近,已不容退。我托稳叠风,纵身跃入。
阶梯陡峭湿滑,我贴壁缓行,一手护住叠风,一手紧握仙缘镜。镜面微光映出壁上刻痕,是古篆,残缺不全。其中有几个字隐约可辨:“血启”、“非裔勿近”。
阶尽处是一方石室,四壁刻满符文,中央石台供着一卷古籍,封皮暗红如凝血。我将叠风轻轻放地,刚要上前,地面骤然浮出血色符文,围成圆阵,直逼脚底。那符文似有灵性,感应到我靠近,猛然亮起,灼热扑面。
右眼封印突地发烫,不是预警,是共鸣。血纹在皮下跳动,与符文频率一致。我明白过来——这禁制认血裔。
我咬破指尖,一滴心头血落于符文中心。血珠滚过纹路,竟如活物般被吸收。符文由红转金,再由金转暗,最终消隐。石室气息一松,那股压迫感退去。
我上前取下古籍,封皮刻着四个古字:“九尾真解·源初卷”。
翻开第一页,墨迹如新。
“本源非封印,乃馈赠。父神以神血铸契,赐青丘帝姬守护苍生之能。未启者,力藏于魂;已启者,可御万宝。”
我指尖一顿。
原来如此。
我七万年以为自己被封印,是因情劫而受限,却不知这力量本就是沉睡的馈赠,只待血裔亲启。所谓封印,不过是未觉醒的遮蔽。
再往下读:“九尾之力,不在尾数,而在心契。每启一源,可通一界之宝。御剑者知锋,御阵者知枢,御心者知真。”
我心头一震。
“御万宝”?
难道……
我立刻想到仙缘镜。它本只能照破弱点、感知灵物,却从未主动揭示过法宝真伪。若真能“御万宝”,是否意味着它可更进一步?
我取出仙缘镜,覆手于镜面,闭目凝神。
“本源相召。”
右眼血纹再度灼热,一缕金光自瞳中溢出,顺着手臂流入镜心。镜面先是黯淡,继而微微震颤,忽地亮起一道清光,映出叠风腰间那枚旧玉佩。
虚影浮现,旁有小字浮现:
“赝品,内藏追踪符。”
我猛然睁眼。
这玉佩是叠风随身之物,从不离身,怎会是假?更遑论藏符?可镜中字迹清晰,毫无动摇。
我伸手取下玉佩,指腹摩挲背面,果然在边缘发现一道极细的接缝。以剑尖轻撬,玉佩裂开,内里嵌着一枚黑砂般的小物,形如虫卵,正微微搏动。
我将它置于掌心,仙缘镜再映——
“鬼族制式追踪灵砂,三日内可循气息定位持有者。”
难怪魔族探子能在断魂崖精准交接。
这枚玉佩,早已被替换成信标。
我捏碎灵砂,黑灰随风散去。再看仙缘镜,镜面已显新纹,如环带绕边,中央浮出四字:
“灵宝鉴定”。
我心头微动,抬眼扫视石室。三尊石像立于角落,形态模糊,似守护之姿。我以镜面扫过,镜中立刻标出虚影——一为断剑,二为残印,三为碎铃。每件器物旁皆有标注:
“真器归位,门启。”
原来出口未毁,只是需以真器唤醒。
我依序上前。断剑藏于左像腹中,抽出时刃口仍寒;残印嵌在中像额心,质地非金非玉;碎铃在右像掌心,仅余半枚,却余音不绝。将三物置于石台,台心符文流转,地面轰然震动。
石室尽头,一道石门缓缓升起,外头雾气已散,晨光微透。
我将叠风背起,临行前最后回望这密室。古籍仍在台上,未带走,也不能带走。它在此等了万年,只为等一个血裔来读。而我已知道——我不是被封印的逃婚帝姬,我是未被唤醒的守护者。
走出石门,山风扑面,带着草木清气。我脚步未停,直往昆仑虚方向而去。叠风在我背上轻咳一声,仍未醒,但气息已稳。
仙缘镜收于袖中,温润如常,却已不同。它不再只是破幻之器,而是真正成了“御宝”之引。
我穿行林间,忽觉袖中镜面又是一震。抬手一扫,镜中浮现前方三丈处一块山石——石缝中藏一物,虚影标出:
“残甲片,上古战遗,曾属昆仑守将。”
我停下脚步。
这不过是寻常山石,若无镜鉴,谁会知晓其下有遗甲?
而如今,我一眼可辨。
我伸手入石缝,取出那片残甲。边缘锈蚀,但内里铭文尚存,刻着一个“墨”字。
我指尖抚过那字,还未细看,远处忽有破空之声。
一道金光自天而降,落于林外空地,化作试炼司巡值令的执事弟子。他手持令旗,目光扫来,落在我身上。
“司音。”他声音冷肃,“你擅闯禁域,触犯试炼规条,即刻随我回殿受审。”
我将残甲收入怀中,放下叠风,站直身躯。
“我救同门,何罪之有?”
他冷笑:“救?你带出的东西,可由你自己说了算?”
我未答,只将手按在剑柄上。
剑未出鞘,但我知道,这一回,我不再是那个靠躲藏才能活命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