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武当山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林凡（宋青书）已然起身，去向父母宋远桥夫妇以及师公张三丰辞行。
宋远桥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此去峨眉，路途不近，务必小心。将那小姑娘安全送到便是，早去早回。”
张三丰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了却此事，心境方能更上一层。” 话语中似乎别有深意。
林凡躬身应下，没有多言。他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带上些银两和干粮，便独自一人下了武当山。
根据师公昨日所言，他很快在山脚下不远处，找到了一户靠山吃山、看起来颇为朴实的农家小院。院篱笆围着的菜地绿意葱葱，几只鸡鸭在院中踱步，显得宁静而祥和。
林凡敲了敲院门。不多时，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农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站着一位气度不凡、身着武当道袍的青衫少年，微微一愣。
“老丈请了，” 林凡拱手，语气平和，“在下武当宋青书，奉祖师之命，前来接周芷若小姑娘。”
老农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和几分不舍，连忙将林凡让进院内，朝屋里喊道：“芷若丫头，武当的仙长来接你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却难掩清丽容颜的小女孩从屋里跑了出来。正是周芷若。两年时光，她长高了些许，虽然生活清苦，但眉眼间的灵动与秀气愈发明显。她看到院中站立的林凡，眼睛顿时一亮，带着几分怯生生又掩不住的喜悦，小声唤道：“青书哥哥……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糯，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期待。这两年在农户家中，虽然两位老人待她极好，但她内心深处，始终记得是这位如同仙人下凡般的“青书哥哥”安排了她的去处，救了她。在她懵懂的心里，林凡的身影早已烙下深刻的印记。
然而，林凡的反应却如同一盆冷水。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目光便转向那老农，语气依旧客气却疏离：“多谢二位老人家这两年的照料，武当上下感激不尽。此番前来，是奉祖师之命，送她去峨眉派学艺，那里皆是女子，更适合她日后成长。”
他没有理会周芷若那声充满感情的呼唤，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完成交接的物品。
老农夫妇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这是为了周芷若的前程着想，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无非是“要听话”、“好好学本事”之类。周芷若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眶微红，不时偷偷抬眼看向那个神色冷淡的青衫少年，心中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最终，林凡对老农夫妇再次道谢，便转身对周芷若道：“走吧。”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安慰，甚至没有问她是否愿意。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周芷若咬了咬嘴唇，强忍着眼泪，乖巧地跟两位老人道别，然后默默地跟在了林凡的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两年的、充满温情的小院。
* * *
从湖北武当山到四川峨眉山，直线距离不下千里，其间山川阻隔，道路崎岖。林凡虽武功高强，但带着一个年仅八九岁、不会武功的小女孩，行程自然快不了。他雇了一辆马车，大部分时间让周芷若坐在车内，自己则或坐在车辕，始终保持着距离。
起初几日，周芷若还试图鼓起勇气与他说话。
“青书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峨眉。”
“峨眉山好玩吗？”
“不知。”
“青书哥哥，你渴不渴？我这里有水……”
“不渴。”
无论她问什么，林凡的回答都极其简短、冷淡，甚至很多时候只是用眼神示意，或者干脆不予理会。除了必要的如“下车吃饭”、“找地方住宿”等指令，他几乎不与她有任何交流。
周芷若的热情，在这日复一日的冷漠中，如同被寒风吹熄的烛火，渐渐熄灭。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当初在汉水边让她感觉可以依靠的“青书哥哥”，如今却像变了一个人，对她如此疏远和……厌恶？她自问并没有做错什么。
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困惑和受伤，她也不再试图开口，只是默默地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从湖北的丘陵到进入四川盆地后的险峻山道，眼神渐渐从最初的期待变得沉寂。
两人就这般沉默地前行，穿过城镇，越过荒野，渡过大江。时光在车轮辘辘和马蹄声中流逝，一晃眼，半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日，远处天际终于出现了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如同女子黛眉般秀美连绵的山峦——峨眉山到了。
* * *
在山脚下，林凡让车夫返回。他带着周芷若，步行至峨眉派的山门之前。但见山门巍峨，气象森严，两名持剑的年轻女弟子守在门前，英姿飒爽。
林凡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几步，拱手为礼，语气温文尔雅，姿态不卑不亢：“武当弟子宋青书，奉家师张真人之命，护送一位孤女前来，有意拜入峨眉门下，烦请师姐通传灭绝师太。”
那守门女弟子见林凡气度不凡，又是武当高徒，不敢怠慢，其中一人应了一声，便转身快步上山禀报。
等待期间，周芷若站在林凡身后，看着他与守门女弟子说话时那温和有礼、侃侃而谈的样子，再对比这一路上对自己那冰封般的态度，心中的委屈和酸楚几乎要溢出来。她紧紧咬着下唇，小手用力地绞着衣角，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他讨厌了。
林凡自然没有理会身后那小姑娘复杂的心绪，只是静立等待，目光平静地望着峨眉山深处。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名女弟子返回，对林凡道：“宋师兄，师太有请，随我来吧。”
林凡道了声谢，便带着周芷若，跟随引路的女弟子，沿着蜿蜒的山道，一路来到了峨眉派的主殿，亦是议事之所。
殿内，灭绝师太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沉肃，不苟言笑。她身后站着几名年长的弟子，包括神色冷峻的丁敏君。两年前武当山上，林凡（宋青书）让她和各大派颜面尽失，她心中岂能无怨？只是此刻碍于身份和张三丰的面子，没有立刻发作。
“晚辈宋青书，拜见灭绝师太。” 林凡依礼参拜，举止得体。
“哼，”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宋师侄不在武当清修，今日怎有闲暇来我峨眉？不知所为何事？” 语气颇为生硬。
林凡仿佛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不满，依旧从容道：“回师太，晚辈奉师公之命，护送一位孤女前来。此女名叫周芷若，身世可怜，父母皆丧于元兵之手。师公念其孤苦无依，又觉我武当皆是男弟子，不便收留，故而想起峨眉派乃女子清修圣地，风气端肃，特命晚辈将她送来，望师太能大发慈悲，收留于她，传以技艺，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他将张三丰的名头抬出，事情便成了武当与峨眉之间的交涉，而非他个人行为。
灭绝师太闻言，目光这才落到一直怯生生站在林凡身后的周芷若身上。她起身走下座位，来到周芷若面前，伸出枯瘦却有力的手，先是捏了捏她的根骨，又探了探她的脉息，仔细端详她的面相。
片刻之后，灭绝师太眼中骤然爆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精光，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罕见的激动之色，喃喃低语道：“根骨清奇，灵秀内蕴……竟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好！好！是个练武的绝佳体质！”
她原本因武当之事而对林凡带来的女孩心存芥蒂，此刻见到周芷若这般资质，那点不快瞬间被得遇良才的喜悦所取代。她抬头对林凡道：“张真人有心了。此女，我峨眉收下了！”
“多谢师太。” 林凡躬身道谢，心中也松了口气，此事总算办成。
灭绝师太又简单问了几句关于周芷若身世的情况，林凡一一作答，言语简洁，条理清晰。事情既已办妥，林凡便不欲多留，当即提出告辞。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周芷若一眼，也没有征询她是否愿意留在峨眉，仿佛她的意愿无足轻重。
灭绝师太点了点头，示意一名弟子送林凡下山。
林凡再次拱手，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周芷若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那双原本灵动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她下意识地跟着送到了峨眉派的大门口，小小的身影立在门柱旁，望着那道青衫身影沿着山道渐行渐远，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苍翠的山林之间。
泪水，终于忍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离别会如此冰冷。
灭绝师太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门口，她看着哭泣的周芷若，又看了看林凡消失的方向，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并非完全不谙世事，这小丫头的心思，又如何能瞒过她的眼睛？她伸手，轻轻按在周芷若瘦弱的肩膀上，语气难得地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
“回去吧。尘缘聚散，皆有定数。潜心修炼，他日若有缘，自有相见之期。”
周芷若闻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神色威严却话语带着一丝暖意的师太，似懂非懂。但她知道，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归宿了。她最后望了一眼那空无一人的山道，用手背用力擦去眼泪，转过身，对着灭绝师太，顺从地点了点头，低声应道：
“是，师父。”
然后，她便跟着灭绝师太，一步步走进了那庄严而陌生的峨眉派大门，将那个冷漠的青衫背影，和所有的委屈与不解，都留在了山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