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这几条,既有传统的加派、严查,也有借助商业力量和金融手段的新思路,显示了他解决财政困境的多元化策略。几位阁臣听了,眼神各异,但都未立即反对。
“老臣记下了。”何腾蛟点头,继续道:“这第三件事……关乎朝鲜。荣庆殿下已返抵汉阳,其国书已至,除答谢天朝援助外,再次恳请上国加快粮食、布匹、铁器援助,并……希望大明能派遣精通矿冶、水利的工匠前往协助。另外,有密报,朝鲜国内似有暗流,对殿下倾国助我明有所非议,且有与倭国暗中往来之传闻。”
听到“朝鲜”及“李孝明”,刘庆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但迅速恢复平静。他沉吟道:“援助之事,按先前议定,由户部、工部尽快筹办,第一批物资半月内必须启运。派遣工匠……可酌情选派数十名可靠匠人,以‘技术交流’之名前往,由人暗中护卫。至于朝鲜国内暗流……加派人手,严密监控,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要确保荣庆殿下之位稳固。”
处理完这几件最急迫的事务,刘庆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何腾蛟:“元辅,今日朝会之上,弹劾之风骤起,虽暂平息,然其背后,恐非空穴来风。本侯欲整饬吏治,尤其是都察院、六科廊这些言官体系,元辅以为,当从何处着手?”
何腾蛟心中一震,知道刘庆这是要开始清算和整顿了。他谨慎地回答:“侯爷,言官风闻奏事,积习已久。骤然大力整饬,恐引更大非议。老臣以为,或可明发上谕,申饬言官,奏事需言之有物,查有实据,若再有无端攻讦、以清议误国者,必加重谴。同时……可择一二……跳得最欢、且自身确有瑕疵者,严加惩处,以做效尤。”
刘庆听了,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嗯,元辅老成谋国。此事,本侯会斟酌。”
望着宫城内重重的殿宇飞檐。九天时间,看似不长,却已积压了如此多军政要务。南方战事、财政困窘、朝鲜局势、内部党争……千头万绪,都压在他一人肩上。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却想到何腾蛟口中的朝鲜有人与倭国有通,心思已从纷繁的朝政,完全转向了遥远的东瀛棋局。
他踱步到那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前,目光锁定在日本列岛,尤其是北方那片广袤而荒凉的岛屿——虾夷地。
“布尔布泰……虾夷……”刘庆低声自语,指尖在虾夷地的位置重重一点,既有意料之中的冷静,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当初,他将布尔布泰母子以及残余的数万八旗精锐“礼送”出海,指向日本,确实怀抱着一个一石数鸟的深层次战略构想:
驱虎吞狼,祸水东引:让与大明有血海深仇的清军残部,去冲击锁国自守的日本。无论双方谁胜谁负,都能极大消耗彼此实力,消除或减轻这两个潜在对手对大明未来的威胁。这是最核心的目的。
试探虚实,借刀杀人,利用清军这把还算锋利的“刀”,去测试德川幕府的真正成色。若清军能重创幕府,甚至引发日本内乱,则大明可坐收渔利;若清军被幕府轻松剿灭,也等于帮大明摸清了幕府的底细,未来应对更有把握。
开拓北疆,意外之喜:潜意识里,刘庆甚至希望布尔布泰这支困兽之师,能在日本北部闯出一片天地,比如占据虾夷,无形中也为未来大明势力向东北亚海域的延伸,埋下一个可能的楔子。
然而,从目前零星传回的情报看,布尔布泰的表现,似乎达到了他战略预期的“下限”,却远未触及“上限”。
“打下虾夷,已是她的极限……”刘庆喃喃道,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这个结果,既在他的预料之中,也让他对德川幕府的稳固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清军的困境: 渡海远征,后勤不继,水土不服,兵力有限。面对高度组织化、以逸待劳的幕府军,确实难有胜算。
布尔布泰的理智(或者说无奈):她没有选择鸡蛋碰石头,去强攻本州,而是明智地将目标转向了当时幕府控制相对薄弱、且地广人稀的虾夷地。这保全了她的有生力量,获得了一块立足之地,但也意味着她基本放弃了短期内颠覆幕府的可能。
幕府的应对: 德川幕府显然也对这支外来武装高度警惕,但可能由于虾夷地在当时战略价值相对不高,且清军表现出的战斗力不容小觑,强行清剿代价巨大,幕府采取了默认其占据虾夷,但严密封锁海峡、加强本州防御的策略,将布尔布泰势力困在了北方。这是一种成本最低的遏制方式。
“无力南下……无力对付幕府……”刘庆轻轻敲击着地图上的津轻海峡,“看来,德川家光留下的这个摊子,比想象中还要稳固。布尔布泰这把刀,不够快,也不够狠,砍不破幕府这面盾。”
那么,现在的局面就变得微妙了:布尔布泰的价值变化: 她从一颗可能引爆日本内乱的“炸弹”,变成了一颗被隔离在北海道、与幕府形成僵持的“孤子”。她牵制了幕府部分注意力,但已无法对日本核心区域构成实质性威胁。
正如之前所虑,僵局可能被打破。如果朝鲜内部反对派真的与日本勾结,甚至间接联系上布尔布泰,三方形成某种利益交换或默契,可能会给大明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比如,幕府默许甚至支持布尔布泰骚扰大明沿海,以换取其在虾夷的安稳;或者朝鲜反对派通过日本向布尔布泰提供物资,助其壮大。
大明的抉择,是继续维持现状,让布尔布泰和幕府互相牵制?还是需要调整策略?比如,暗中给布尔布泰一些有限的、可控的支援,让她有力量给幕府制造更大的麻烦,但又不足以威胁到大明?